吉恩试图借由活动面部肌肉,稍微移动一下蒙眼布的位置,从而得到一点向下的视野。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
那种布上有很多黏黏的绒毛,附在皮肤就上像吸在船底的藤壶,想用肌肉的微弱运动摆脱,几乎是妄想。
当一个盗贼在背后系上眼罩的绳子时,切斯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作为一个神殿骑士,他不习惯把后背暴露给敌人。
盗贼默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除去习惯黑暗的卡米罗,其他人都没能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找到方向。每个人都由一个盗贼牵引着,走进了一个打开的密门。
虽然卡米罗对这样的情况不会束手无策,但他还是装成无头苍蝇似的,任由前面的盗贼拉扯着行走。
他一点也不想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废物知道,他和他们从事相同的职业。
走着走着,一行人就感到不对劲。
周围不住地传来奇怪的声响,好像是动物的嚎叫,居然还有水滴在地面上的响动。
空间也变得越来越窄。他们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四肢很容易碰到旁边的墙壁什么的,甚至还有一些软软的触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
经过一段向下的楼梯,空气一下子变得甜腻,四周弥漫着怪异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
几个人来到他们身后,为他们取下了眼罩。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铺着各色艳丽地毯的圆形大房间。十几个有地方特色的鲜艳大坐垫放在靠近角落的平台上。
这个房间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植物的根茎。这株植物就像在根系里长出了一个半圆形空间,将整个房间包裹在内。
球形的天花板顶部垂下了这种植物的花,十几朵巨大的筒状花朵连在一起垂下,像吊灯似的。
不知名的甜腻香气,就是从花朵中散发出来的。
虽说这里是地下,光线却出奇的充足。
吉恩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使它从酸痛中缓过来。突然被解放出来的感觉,令人很不适应。
“见到你还是那么令人愉快……咳咳,老康利啊,我这老太婆可是一直盼着你来。”
“哪、哪里的话喔,鄙人可是万分不敢耽搁喔!这次拖这么久实在是因为,鄙人的销路出了点问题,才不得不稍作延迟……”
一见到塔巴莎,尼古拉的腿肚子就打起了哆嗦。他也不敢再把商贸之神普鲁托斯挂在嘴边了,因为塔巴莎不信。
眼看这家伙鬓角上的冷汗都要流到下巴了,吉恩一边鄙视,一边赞叹这种真实的反应在令敌人松懈这方面,效果确实好。
“您,您难道是玉体微恙喔?请您好好保重身体……”
“闭嘴吧!”
塔巴莎不耐烦地一挥拐杖,把尼古拉未拍出的马屁打回了肚里。“老规矩,你先验货。”
几个黑衣人推着带轮子的大箱子走上来,塔巴莎身后的女人上前空手拨弄几下,箱子上的大锁就“咔吧”一声开了。
两个盗贼上前一左一右拉住箱子盖,向上打开。
可以看到箱子内部被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整齐地码着十几瓶用透明瓶子装着的红色液体,另一边则码着成堆的透明小袋,看材质像是树胶制成的,里面装着颜色鲜艳的紫色粉末。
那种活泼的颜色,让人看到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你死之后这些都是我的,质量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不用付钱。
脑中这样想着,尼古拉还是装模作样地拿起一瓶红色液体。
他紧盯着瓶内液体的流动状况,将瓶子晃了一晃,又打开瓶盖将瓶口贴近鼻孔嗅了嗅,最后小心地在手指上倒出一滴,用舌头舔了舔。
微妙的酥麻僵化了他的舌尖。这种液体如果流到喉咙里,产生的快感可以媲美某件事到达高潮时的刺激。
尼古拉微微皱了皱眉,果然不是上等品。
作为原料之一的乌羽玉中一定掺进了仿冒的假货,大大降低了致幻效果。
他又检查了一下紫色的“阿卡奇”粉末,结果半斤八两。
果然不出所料。塔巴莎这个老不死的,每次都拿偷工减料的次品应付,还半强迫性地要出接近上品的价格。
比刚作古不久的前任分会长还要杀千刀。
“哎呀……姨婆您也真是的,老是为难鄙人这苦命的小商人。鄙人最近的麻烦您应该清楚,自从康拉德子爵莫名其妙猝死,鄙人的销路也跟着断了,现在重新搭上的这条,可是大不如从前啊!”
他在心中把塔巴莎的脸按在了想象中的粪坑里,表面上尽是委屈求全,笑得无比尴尬,像以前一样开始进行徒劳的交涉。
尼古拉是个非常贪图利益的人,锱铢必较。
即使在“鬼婆”塔巴莎面前面对剥削,他也每次都要拼上老命,为自己争取回哪怕一个铜子的利益。
因为这个,公会里的人都很看不起他。
盗贼大多做无本生意,对财物的得失也不是特别看重。
虽然这次完全没有验货的意义,但他还是必须装得像以前那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这样才不会被塔巴莎看出破绽。
事成之后,尼古拉就再也不必为了铜子,冒着挨塔巴莎大耳光的危险狂耍嘴皮子了。
“呵呵呵……”
塔巴莎又发出了老蝙蝠般刺耳的笑声,“这样啊,我对那件事的确有所耳闻。我也不能逼得太紧,总要体谅一下我们的‘合作伙伴’嘛,你们说呢?”
说到“合作伙伴”这几个字时,她故意放大声音并放慢语速,使人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
一片高高低低的嘲笑声响起,显然在座在站的诸位,都对尼古拉没出息的举动很是熟悉。
谁都知道,尼古拉不过是塔巴莎养的一条狗。
塔巴莎故意沉默了一会,让手下们笑够了,才打量着尼古拉那虽然已经习惯嘲笑,但还是气得发紫的肥脸说道:“好吧,这次的货只要两千金币,把老规矩里的另外四十二银币三十七铜币的零头给你去掉,怎么样?”
周围的窃笑声变得更大了。尼古拉气急败坏地看了看周围,自己也有点冷静不了。
塔巴莎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讽刺嘲笑他的机会,在她这样做时他永远无法扳回一局,只能含泪沦为大家的笑柄。
如果只是利益分配上的不均衡,他是可以忍受的,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掺和境外势力的刺杀。
但这种时刻处在众人白眼中,连最低等的、在路边光着满是泥巴的双脚拿过往行人练手艺的小贼都可以毫不避讳地嘲笑他的日子,打破了尼古拉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