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秋 战国的间谍活动(7)

越王听说子贡前来,马上让清扫道路,安排好宾馆,亲自到城外迎接子贡。他对子贡说:“这是蛮夷之国,大夫为什么事屈尊降纡光临敝国?”子贡说:“我劝说吴王伐齐救鲁,他心里想按我说的干,但怕越国攻吴。因此他说:‘等我征越后再说。’如果这样,必然要伐越了。再说没有报复人之志而让人怀疑是愚笨的;有报复人之志而让人知道是危险的;事情没有做就先传出风声也是危险的。这三条是举事之大患。”勾践叩头作揖地向子贡表示感谢:“我曾不自量力与吴国作战,被困于会稽。心情之沉痛如入骨髓,急得焦唇干舌,想与吴王拼个死活,是我的愿望。”他问子贡能不能这样干。子贡说:“吴王为人暴虐勇猛,下属都受不了,国家因为老打仗而贫困,士兵已经有怨言,百姓也对吴王不满。大臣也多有变心,伍子胥因为苦谏而死。太宰伯嚭掌权,顺着君主的过错以满足自己的私利,是破坏国家的治理方法。今天大王如能发兵助长他伐齐之志,给他宝物取得他的欢心,以卑微的言辞来奉承他,他就必然伐齐。他如果被齐国打败了,是大王您的福气。如果胜了,必然会以兵威胁晋国。那时我可以北见晋君,让晋君与您共同攻击吴国,必然能使吴国削弱。他的精兵全部调出与齐国作战,部队被晋国困住,而您乘其疲惫,就必定可以灭掉吴国了。”越王大喜,同意了子贡的建议,并送给他黄金、宝剑、精心制作的长矛。子贡没有接受,又回到了吴国。

他向吴王汇报说:“我已郑重地把大王的话告诉越王。越王很害怕,说:‘我很不幸,少时父亲已经死了,自己又不自量力,得罪了吴国,兵败并蒙受耻辱。被困于会稽之山,国家也变成了荒野。全靠吴王的恩赐,得以使国脉延续,至死不敢忘,还敢有什么其他的图谋呢!’”五天之后,越王果然派了大夫文种来对吴王说:“东海供您驱使的臣子勾践派使者大臣文种,大胆以小吏的身份来问候您。今天听说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征伐残暴的齐国而安抚周王室。我愿尽发境内士卒三千人,亲自率领,披甲执矛,先受弓箭和石块的攻击。顺便派越贱臣文种献上先人珍藏的铠甲二十副、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祝贺大王。”吴王完全放了心,很高兴地对子贡说:“越王想亲自跟随我伐齐,可以吗?”子贡说:“不可,让别人的国家空虚,调净了人家的部队,又让人家的国君跟随,这是不义呵!请大王接受他们的金钱,同意越国派军队,而辞谢越君。”吴王点头称是,派人辞谢了越王。尽发吴国之兵伐齐。

子贡眼看大功告成,又跑到晋国,对晋君说:“我听说不事先定好计谋,不可以应付仓促而起的事变。军队不先准备好,不能战胜敌人。当前齐国将与吴国作战,吴国如果战而不胜,越国必然会乘机扰乱他。如果与齐国打胜了,必然以得胜之师威逼晋国。”晋君恐慌:“如何对付呢?”子贡说:“训练军队,休养士卒,严阵以待吴军。”晋君同意了。

子贡从晋国回到鲁国。吴王与齐国军队战于艾陵(今山东省泰安市南),大败齐军,俘获齐国七名将领,国书也被抓住了。吴军果然以得胜之师,威逼晋国,与晋君及其他诸侯集会于黄池。吴王与晋君争着要当盟主,相持不下。越王乘机发兵袭击吴国。吴国军队大败。吴王一听赶紧率军撤退,与越军战于五湖(今太湖),三战皆败。后来又经几次战争,越国终于消灭了吴国。把这节中的故事与上节连起来看,列国之间错综复杂的间谍战,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以子贡一介书生,竟然在列国中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不能不让人赞叹不已。难怪司马迁称赞道:“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子贡的间谍活动在中国古代谍报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其一,他的活动标志着“士”这个阶层的人物走上了间谍活动的舞台。我们前面讲了烛之武、展喜、弦高都是以外交使节的身份开展间谍活动的。但这些人不是士大夫就是商人,其间谍活动也是偶尔为之的一次性活动。子贡的间谍活动则是以“士”的身份,游说于诸侯之间,经过周密的思考与计划。其二,子贡的间谍活动方式属于两面间谍,甚至三面间谍的范畴。他纵横捭阖于各国之间,开后来战国时策士从事这类间谍活动之先河。他利用这国打那国,又挑动那国打这国。在诸侯相争的大风浪中,为鲁国这只风雨飘摇的小舟争得了相对的安宁。在子贡挑唆的这场斗争中,齐国陈氏达到了利用强敌消灭异己的目的;越国达到了欺骗夫差,最后消灭吴国之目的;晋国在客观上被利用,起了牵制吴国的作用;只有吴王夫差是大输家,他在子贡精心策划的棋局中,虽然取得了攻齐的胜利,却丢掉了江山。结合上一节我们可以看到,吴王夫差是在文种与伯嚭、子贡两方面精心布置的间谍战中走向灭亡的。这种间谍战策划之精密,用心之良苦,让人惊心动魄!文种与伯嚭谋其内,使其骄傲轻敌、挥霍无度,沉浸于女乐之中;子贡谋其外,诱使其走上与齐、晋等大国相抗衡的错误外交之途。文种、伯嚭、子贡,分别为了越国、为了自己、为了鲁国,他们都可以舍弃吴国。子贡在这次间谍活动中对各国诸侯、士大夫间的利害关系洞若观火。他在以齐攻吴、以吴攻齐、以晋攻吴、以越攻吴的连环套中,在向每一位君主进言时,都显得在为对方着想,都为另一位君主想好了应付之策。这显示了“士”这个阶层的人所具有的战略眼光、政治见解和较高的知识程度。

子贡的谍报活动除了上述特点外,还表现出对列国关系做通盘考虑后,充分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相互制约的方式。他们每个人都只看到自己的局部利益,而成为子贡整个战略上的一着棋。这种深藏不露的通盘战略设计,使子贡的间谍活动成为一个一气呵成,由若干个间谍活动构成的一个大的、统一的外交间谍战。这也正是子贡能够纵横诸国,无往而不利,并在春秋时众多间谍中高出一筹的原因。

子贡对吴、齐、晋、越等国的说辞,不外是诱之以利。这些利诱之辞被各国国君接受各有其不同程度上的原因。齐、晋是不得不为之,越国是看到了长远利益,只有吴国夫差是为了眼前的小利,而导致国灭身亡。从这个意义上讲,吴国的灭亡是由于吴王个人决策上的失误,而究其决策失误的原因,从根本上讲是由于吴王打败越国后骄奢淫逸,听不得忠言。精心策划的间谍活动遇上了这样的君主,自然加速推动其向灭亡走去,这一点是我们分析这类间谍活动时应注意的。

另外,孔子在众多门徒中挑选了子贡,实际上也是考虑到了子贡的活动方式。春秋列国相争,派一些不通此道的书呆子出去,是不能感动诸侯的,这一次孔子没有空讲仁义,他派出去一位间谍。子贡日后成了家有千金的巨富,所到之处与诸侯分庭抗礼,最后死于齐国。这也是令人回味的。

Chapter 2 战国的间谍活动

第一节 机警的南文子

战国初期,晋国大权落到了以智氏、赵氏、范氏、中行氏、韩氏、魏氏六卿为代表的“私室”手中。公元前458年智氏与赵、魏、韩联合起来消灭了范氏、中行氏,几家把范氏、中行氏的封邑瓜分了。其中智氏势力最强,已经到了左右国政的地步。晋出公看到几家在晋国为所欲为,十分生气,让齐国、鲁国出兵讨伐四卿。四卿反而先发制人,攻打出公。出公在向齐国逃亡的路上死去。智伯此时觉得自己的势力尚未达到取晋而代之的程度,于是立晋昭公的曾孙骄为哀公。国政取决于智伯。

智伯想发兵进攻卫国。让晋国太子颜假装犯罪逃奔卫国。卫君想让其入境。南文子说:“太子在晋国很得宠,而且没有什么大罪就从晋国出逃,其中必有别的原因。”卫君仍然派人到边境去迎接晋太子颜。不过南文子的话提醒了卫君,他对派去接晋太子的人说:“车辆超过五乘,不要让他们入境。”智伯又派人送卫君野马与白璧。群臣都向卫君祝贺,只有南文子一人面带忧色,对卫君说:“无功之赏,不可不察。”卫君把南文子的话传达给边境守军将领。智伯果然起兵企图乘卫国放松警惕之际进行袭击。他们到了边境一看,卫军正严阵以待呢,只好长叹一声:“卫国有贤人,知道我国计谋了。”于是就带兵回去了。派去的太子呢?史无记载,但可以肯定在卫国如此警惕之下,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卫国从反常的现象中看出了对方的企图而幸免于难。另一个国家仇由可就没有这么高的警惕了。

智伯想吞并仇由,但道路难行。于是他就铸了大钟赠给仇由之君。仇由之君想开山填谷,修路迎接大钟。赤章曼枝劝他说:“智伯是个贪得无厌而不讲信义的人。他想进攻我们却没有道路。今日必有军队跟在大钟的后面。”仇由之君不听,赤章曼枝就逃到了齐国。果然,随着道路的修通,晋国大军也杀到了。仇由被晋所灭。

我们看到智伯在第一个事件中使用了苦肉计,但由于出现了重大破绽而为卫人察觉。晋公子颜的出亡理由不足,是这出戏演得不像样的主要漏洞。随后智伯又以赠野马、白璧来麻痹卫君,同样被南文子识破。原因是“无功之赏,不可不察”。智伯这两条妙计之所以让人一眼识破,有一个共同的原因,他设计的这两个计策让人觉得有反常可疑之处。前一个是无大罪而亡,后一个是无大功而赏。聪明人从一般逻辑推理来分析,这两件事的前因都不会引出如此的后果。那么进一步推想,总还有一个背后的原因,那就是这样做是以假象迷惑卫国,以达消灭卫国之目的。间谍工作是秘密工作,其秘密不仅表现在策划于密室,也不仅表现在行动时的保密,更主要的是能否以一种合乎情理的、自然而然的外在形式来对行动的真正目的加以掩护。这一点智伯两次都没有加以充分的考虑。

相反,智伯赠送大钟的计谋却取得了成功,仇由也不是没有人识破这一显而易见的计谋。那么只能归因于仇由之君的愚昧无知了!

第二节 三家分晋

上节讲到智伯与赵、韩、魏攻灭范氏、中行氏,并分其土地。晋国的大权落在了智伯之手。晋国剩下的四卿中,也以智伯势力最为强大。他在向外扩张的同时,开始蚕食赵、韩、魏三家。

他先向韩康子索取土地。韩康子不想把土地乖乖送上。段规对他说:“智伯好利而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必将讨伐我们,不如给他。他得了土地,必然向其他人索取土地。他人如果不愿给,必然以兵戎相见。我们就可以免祸,并且相机行事了。”韩康子恍然大悟,答应了智伯的要求,并献出了万人之家的大邑。智伯果然得意忘形了。他又派人向魏桓子求地。魏桓子也不想给,他手下的任章问他:“为什么不想给?”魏桓子说:“因为他无缘无故地强要土地,所以不给他!”任章与段规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他对魏桓子说:“无故索要土地,诸位大夫必然感到恐惧。我们把土地给他,智伯必然更加骄横,骄横就会轻敌。害怕智伯就会使大夫们靠得更紧。以诸大夫联合之兵,对付轻敌之人,智氏的命必然不会长久了。”魏桓子也想通了,同样献上了万户之邑。智伯又如法炮制,向赵襄子索地。赵襄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一口回绝了智伯。智伯大怒率韩、魏两卿的军队,一起进攻赵氏。这一年是公元前455年。

赵襄子为了对付智伯等三卿军队的进攻,决心出走。到哪去合适呢?有随从说,长子离我们距离近,而且城墙高大厚实。赵襄子叹了一声:“城墙高大,是用尽了民力来修的。如今又想用民力来死守,谁能和我们一条心呢?”随从又说:“邯郸的仓库积粮很多。”赵襄子想了想:“收集了民脂民膏来充实仓库,又因为这些粮食而给百姓招来灾祸,谁和我们一条心呢?”赵襄子想起父亲赵简子临终前的嘱咐,万一有难,不要因为守晋阳的大臣尹铎年少,晋阳城距离远,就不去晋阳。赵简子派尹铎到晋阳,是看中了尹铎的才干。尹铎到晋阳后,轻徭薄赋,给了当地老百姓许多好处,使晋阳成了赵氏苦心经营的可守之地。

赵襄子率领其随从到了晋阳。三卿的军队把晋阳城包围起来。智伯见久攻不下就引汾水灌城。汹涌的河水已经快淹没晋阳城了。城中的百姓跑到树上居住,为了能生火做饭,必须把锅吊起来。城中的钱、粮都快用光了。军士也病疲不堪。但因为赵氏平时对晋阳百姓广施恩惠,所以还没有人心惶惶。但赵襄子害怕了,他对手下的主要谋臣张孟谈说:“城中粮食不足,财力已尽,士大夫纷纷病倒。我恐怕守不下去了,想举城投降,你看怎么样?”张孟谈请赵襄子不要再提投降的事,并自告奋勇到韩、魏两卿中去游说。

此时韩康子、魏桓子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的。攻下赵氏之后,下一个会轮到谁呢?智伯的力量将更加强大。攻赵之前,智氏索地的事尚让他们心有余悸,攻灭赵氏之后又当如何呢?用“不寒而栗”形容韩、魏的心情,可能是恰当的。智伯在巡视被水浸灌的晋阳城时,得意地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使他人的国家灭亡。”韩康子、魏桓子二人听了此话,相互看了一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们想智伯对自己也可以如法炮制,更加害怕了。这时张孟谈悄悄溜进了他们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