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残雪逢春**
腊月里的第一场雪,压垮了村东头三户人家的茅草棚。宋大牛把最后半袋粟米藏进地窖时,听见石生在院里咯咯地笑。五岁的孩子蹲在雪堆前,正用冻红的手指戳着个蜷缩的人形。
“爹,雪人在发抖。“
宋大牛心头突地一跳。扒开积雪才发现是个蓬头垢面的跛脚乞丐,破麻衣下露出道横贯脊背的刀伤,暗红色冰碴子凝在翻卷的皮肉里。那伤口形状极怪,像被锯出齿痕的弯月。
“十年前那些尸体...“宋大牛猛地想起官府画影图形上的凶器说明,后背渗出冷汗。正要拽着石生退开,乞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子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石生忽然挣开父亲的手。孩子解下自己的兔毛围脖,轻轻盖在乞丐脖颈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乞丐耳际:“不怕,我爹会熬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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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药香**
灶台上的陶罐咕嘟作响,混杂着三七与艾草的味道。宋大牛盯着乞丐腰间露出的半截铁牌,上面“七曜“二字被硬生生刮花。当年妻子正是被带着同样铁牌的人逼到悬崖边,怀里还抱着刚满月的孩子。
“当家的,给孩子加床被褥吧。“里屋传来石生含糊的梦呓。宋大牛攥紧柴刀的手顿了顿,终究往陶罐里多撒了把红糖。
乞丐是半夜醒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空荡荡的左袖管上,那里本该有手臂的地方缠着浸血的麻布。他怔怔望着趴在床沿打盹的石生,孩子脖颈处隐约透出七彩光晕——正是灵石宿主觉醒的前兆。
“小友可否讨碗清水?“沙哑的声音惊醒了宋大牛。乞丐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露出半块发霉的杂面馒头。石生却盯着他袖口闪过的靛蓝色纸角,那是老孙头生前常翻的《地脉札记》才用的特殊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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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痂为引**
七天后乞丐能下地时,石生正发着高热。孩子浑身滚烫,指尖却不断凝结冰霜,碰到的陶碗转眼冻裂。宋大牛翻出压箱底的银镯子要请大夫,被乞丐枯枝般的手拦住。
“寻常药石无用。“乞丐从贴身内袋抖出点晶粉,阳光下泛着七彩微芒。宋大牛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官府严控的彩石粉。
药汁在砂锅里沸腾成诡异的蓝紫色。乞丐突然划开自己结痂的伤口,将三滴黑血坠入汤药。血腥气腾起的瞬间,石生颈间光晕大盛,整间屋子浸在琉璃色的幻光里。
“师父...“孩子无意识的呢喃让乞丐浑身剧震。当年他作为七曜阁首席药师,正是在炼制灵石丹时发现需要宿主血脉,才被同门斩臂坠崖。此刻看着石生吮着药匙的乖巧模样,他折断了自己最后半片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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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无声**
开春那天,乞丐在河滩上教石生认星星。当他说到“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时,孩子手中的碎石突然自动排列成星阵。乞丐残缺的右臂不住颤抖——这正是《青囊经》记载的“天星点穴手“。
“想学医吗?“乞丐用草茎在沙地上画出人体经络,“就像把星星种在身体里。“石生跟着比划,指尖划过的地方竟有流萤追随。
追兵来得比预期早。某个晨雾弥漫的清晨,乞丐留下句“去寻二十八宿石“,便消失在结冰的河面上。石生追到渡口时,只捡到个浸血的药囊,里面装着七彩石雕的北极星佩。
当夜宋大牛发现孩子蹲在鸡窝旁,用捡来的石子摆出复杂星图。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是那枚沾血的星佩。月光照在石生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珠:“爹,师父变成星星了吗?“
河对岸的松树林里,乞丐正用牙齿撕开溃烂的伤口。五颗带倒刺的透骨钉从血肉里挖出,在雪地上摆成七曜杀阵的样式。他望着远处宋家摇曳的灯火,将最后半截孔雀胆压在了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