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相逢疑梦

同样是夕阳,照在洛阳城内是凄美,照在洛阳城外是荒凉。夕阳落尽,洛阳的城门就会紧闭,许多人需要赶在落日前出城。

采矶赶着凄美踏过荒凉回到了金谷园,直奔江离的住处绿珠楼。

“姑娘,姑娘!”采矶一路小跑跑到江离面前。

江离见采矶急急忙忙跑来,嘱咐道:“小心点!别滑倒了摔坏了。”

话未说完,采矶已经站在江离面前了。

“还是那么急急忙忙的,又有什么奇人异事了?”

采矶道:“姑娘,你绝对猜不到这几天我在洛阳所见到事!有一日我路过飨食居,见门外围了那么多人……”

“不用说,你肯定凑上去了。”

“嘿嘿,你猜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一个叫伏乐的人仗着贾家的势力,大白天的在飨食居强抢民女,结果这一次被别人给教训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教训他呢?”江离问道。

采矶道:“我也不认识,那个人年纪不大,穿着一身布衣,长得还不错,但是不苟言笑,手持一把很贵重的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倒像是落魄的寒门子弟。对了,他的眉眼之间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语气冷漠,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呢?”

采矶于是将司马瑾如何教训伏乐,自己又是如何机智出手搭救这些事,讲给江离,江离一面点头,一面却摇头。

“采矶,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绝不可以插手!”

“是,采矶记住了。”

“我拿你当亲妹妹,你也确实像我那个妹妹,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事啊!”

“常听姑娘说起那个叫江坷的姐姐,她现在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啊!”

采矶见江离有点难过,忙话锋一转道:“今日我到白马寺,遇到两个奇怪的人。”

“怎么奇怪了?”

“这两个人身穿布衣站在流民中,却不要任何施舍,想来也是哪家落魄的士族子弟来洛阳寻亲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寻亲?”

“他二人一直问我一个叫江离的人。”

江离心中一惊,急问道:“是两个怎样的人?”

采矶第一次见到姑娘如此着急询问,忙答道:“是一男一女,女的比我大一点……”

“啊!”江离不禁失声倒吸一口气,“还记得他们是什么模样吗?”

采矶一边思索,一边认真回答道:“男的有些呆傻,女的说话毫不客气,和姑娘你差不多高,圆眼,很瘦,长得很好看,男的也很瘦,嗯……对了,男的还带了一把剑。”

江离陷入到无限思考和疑惑中。

“姑娘?”采矶轻声叫着。

“采矶,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采矶见姑娘似乎身体不适,于是匆匆退下。

此时,秦婴带着诸葛闵及廷尉府的人来到金谷园,今夜他们将在石崇的安排下与石崇的手下一起在金谷园布置下天罗地网,势必要抓住那行刺之人。

静谧,是司马瑾最喜欢的氛围。

趁着夜色,司马瑾翻过高墙,潜入了金谷园内,金谷园因坐落在洛阳西郊外,占地广阔,晚上,金谷园大部分地方显得十分幽静,唯有靠北的一个院中亮着通明的灯火,歌声飘渺,乐声在近乎空旷的园子里久久回荡。如果石崇在金谷园,那毫无疑问一定就在那里赏歌饮酒。但是司马瑾心中略生疑虑,刺客的天性让他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气愤。

那院中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有十几名舞姬随着乐师弹奏的音乐偏偏起舞,高台的四周只有八名带刀的侍卫,他们之间互相在聊天,看上去很随意。高台上下到处都点满了油灯,远远看去,就像黑暗里刺眼的烽火台,十分显眼。

此时司马瑾藏身于高台对面的一座楼阁上暗中观察,司马瑾认出坐在那里赏歌饮酒的人,根本不是石崇,司马瑾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他知道那周围一定暗藏了不少士兵和弓箭手,只要自己一出现,一定难以脱身。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一栋楼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那是潜藏在金谷园的人发来的信号,暗示匕首就在那栋楼上。司马瑾飞身下楼,潜伏过去,在云梦山的八年,司马瑾不禁学到了剑术,还有非凡的脚力,后经洛神坊的洛神子授以河图洛书,习九宫飞步,飞檐走壁对他来说如履平地。然而司马瑾不知道,其实自己从一进金谷园开始,便被人尾随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人在暗中观察得清清楚楚。等他接近那座高楼时,他敏锐地感觉到那栋楼的附近静的出奇,不仅没有一个人,连虫鸣的叫声也没有,这不是司马瑾熟悉的静谧,这种静,暗藏杀机。

就在司马瑾紧绷着神经高度警惕周围一切之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那笛声像一支箭一样深深刺进了司马瑾的内心,悠扬的曲调扰乱了他的心绪,一切缘由都只因为熟悉,熟悉的曲调,熟悉的环境,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住在这样的深墙富贵园中抚琴吹笛浅吟低唱无忧无虑吗?父母族人不都还活生生地在谈笑风声吗?那些整日只知嬉笑的同胞兄妹、奴仆丫鬟,凭什么白白丢了性命?没有做错什么事却为什么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这就是天下?天下就是这样的吗?

如果听到的是别的声音或曲子,司马瑾会毫不在意,但是这笛声司马瑾不能不动情,因为他知道会吹这首曲子的人,天下间除了自己,就只有江离了。

司马瑾很快飞身潜入那座高楼之上,他想看看那个吹笛之人,即使吹笛的那个人不是江离,她也吹出了自己的压抑多年的情绪,如同高山流水,陌路知音。

一曲竟终,司马瑾听到了两个女子的声音。

“姐姐,为何你每次一吹笛,就会流泪呢?”

“因为我吹奏的,是我想说的话,因为我吹奏的,是我想念的人。”

“采矶明白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吧?哈哈!”

“你懂得什么叫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吗?”

“我怎么会懂呢?采矶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呀!采矶出身卑微,如果没有遇到了姐姐,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挨打受骂呢!所以我只知道要好好服侍姐姐,别的事我连想也不敢想。”

“我们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好在上天待我们不薄,让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可以感谢的人。”

“姐姐心中感谢的那个人是谁呢?”

“嗯,我今天有些困乏,想歇息了。”

“那让采矶来帮你剪一下灯烛吧!”

采矶说完拿起一把铁剪,剪了一下屋内油灯的灯烛,屋内也变得明亮起来。剪好后,采矶便退出屋去。

整座楼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吹笛的女子是江离,她起身脱去外衣,随手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未等琴弦振动开去,忙又按住了琴弦,然后摇摇头,踱步走出帘外,扶着栏杆凭栏远望,大地上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夜,抬头仰望,夜空中却是无数璀璨夺目的星光。此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刚一转头,突然发现一个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吓得江离大惊失色,身体本能地向后倾倒,一半的身子已掉出栏杆之外。

“啊!……”

危急时,司马瑾飞身至栏杆处一手扶在江离的背脊上,救下了江离。

江离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看着眼前这个人,江离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疑惑,转而震惊,她终于认出眼前的男子就是自己每天昼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司马瑾,她有点不敢相信。

两个人相视着,用眼神确认对方的身份。如果一切不是梦,那一切就是奇迹。

“你……是司马公子吗?”

司马瑾点了点头。

江离突然鼻子一酸,眼眶湿润起来:“怎么突然就……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司马瑾终于开口说道:“你……变漂亮了。”

听到这句话,江离再也忍不住了,双手紧紧抱住司马瑾的腰,反身扑在了司马瑾的怀中,心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司马瑾的心也被江离真挚的感情所打动,已无需多问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江离了,八年来,司马瑾第一次感受到了剧烈的心跳,自己原来竟还有心。

“绿珠姐姐!”采矶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并穿过了珠帘。

采矶看到江离倒在司马瑾怀里,和司马瑾拔剑顶在采矶咽喉,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

采矶被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抬起头伸长了脖子,一动也不敢再动。这时楼下一队卫兵路过,闻听惊叫声,几个人赶紧来到绿珠楼下询问。

司马瑾没有把剑刺进采矶的咽喉,司马瑾给了采矶一个眼神,示意她让士兵退去。

采矶扬着脖子喊道:“楼下上来的是什么人?”士兵回答道:“我们是院护卫!”

“我是采矶,正在服侍绿珠姑娘休息,你们在楼下做什么?”

“回采矶姑娘,刚刚我们听到楼上有喊声,所以前来询问一下,若无事,我们便退下!”

“刚刚是我不小心弄疼了姑娘,没事了,你们退下去吧!”

“遵命,只是我们想提醒采矶姑娘,今夜院中恐有贼人潜入,姑娘还需千万小心,我等告退了!”

楼下的护卫队渐渐远离了绿珠楼。

司马瑾的剑还抵在采矶的咽喉处,采矶感到只要司马瑾轻轻一用力,自己的喉咙就会被瞬间贯穿。

“司马公子,求求你放了她吧!她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

“她看到了我的样子,她必须死!”司马瑾冷冷地说。

此时,采矶才看清眼前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司马公子”竟然是白天在飨食居酒楼遇到的那个人,自己为他解了围,他却要杀掉自己,采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实在是太冷酷了!

“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她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一定要杀,就让我代她一死吧!”江离的语气近乎哀求。

司马瑾犹豫了一下对采矶说:“如果你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一定会杀了你,听到了吗!”说罢,司马瑾终于收起了剑。

采矶摸了摸脖子上细小的剑痕,很听话地点点头。

江离见司马瑾放了采矶,终于松了一口气,问司马瑾道:“司马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妹妹江坷怎么样了?她在哪里?她跟你在一起吗?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司马瑾没有看江离的眼睛答道:“你妹妹应该很安全,她没有跟我在一起,我今天,是来杀石崇的。”

“石崇?”江离对司马瑾的话颇感意外,“石崇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当年不是他安排送你出洛阳的吗?”

“救命恩人?”司马瑾称呼中略带讽刺地说,“没有什么救命恩人,当年在洛水边,我差点被人杀死,周管家为了救我而死,小坷也差点死在洛水边,石崇早就与贾谧串通好了,要取我的性命。”

“啊?!”司马瑾的一席话让江离吃惊不小,善良的江离为那个长存在她记忆中的周管家的死感到悲伤,也为自己的妹妹感到担忧。她从未想到过如此疼爱自己的那个石崇竟然差点杀了司马瑾和她的妹妹江坷。

“你说小坷应该很安全是吗?”

司马瑾点点头:“是。”

江离还想问,突然司马瑾察觉到楼阁上有人。

“什么人?下来!”

江离与采矶看着司马瑾不明所以,此时从楼阁上跳下一个男子,手持一把三尺长的短剑。说他是个男子,不如说他是一个美少年。

美少年说道:“你们刚刚不是聊得很愉快吗?还以为能多藏一会儿呢!司马公子果然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