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脑瘫这个鬼的怪模样——痉挛

我会被你吓成精神病的

一天，我和妈妈正在那吃饭，我感觉上一口饭在嘴里差不多快要吞完了，我很本能地又舀下一勺饭，就在我刚用那只颤抖的手把下一勺食物放到嘴里准备把勺子从口里抽出来时，我的手突然一痉挛，勺子戳到了我口腔里的肉，疼痛导致我突然一惊，我的手指也就跟着痉挛。这时，我本能地将勺子往外抽，想阻止这意外发生，可是我的口腔又因为疼痛紧闭了。我的手又在这时想硬将勺子从口里拿出来，这就导致我那不受控制的身体浑身都跟着痉挛。我原本好好放在台面上的右手，经身体的痉挛带动也跟着痉挛，它瞬间就把我放在桌面上的碗也打翻了，碗里的饭自然也被撒得四处都是⋯⋯

当我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那种疼痛、那种尴尬、那种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这一切为什么就那么没征兆地发生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哎呀，你在干什么啊？”等我的这一阵痉挛一过，我们的餐桌上就像经历了一场小地震一样，我的碗翻倒在桌子上左右摇摆，碗里的饭菜随着它自身的左翻右摆陆陆续续地掉在台面上，我的勺子也掉到地上去了。

当然，刚才我准备送进嘴里的饭，也在勺子掉地的那一瞬间就撒了一地。

而我，因刚才的痉挛还没缓过神来，一切均已变成眼前的这副样子了，我的嘴还一阵阵地疼。

“你看嘛，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妈妈被我这一“地震”也吓得停下来了。这一刻，她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坐在那脸色变得很沮丧。

这时，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就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凳子移开，走开让妈妈去收拾这烂摊子。

而妈妈，这时也不得不放下她的碗，从她的凳子上站起，一脸都是阴沉沉的，然后把我原本坐的那把椅子搬开。在她重新放下那把椅子时，我清清楚楚听见那椅子咚的一声。

妈妈走到我站的地方，拿起放在我身边的垃圾桶，收拾我散落一桌子的饭粒、菜渣。她一边在那收拾，一边说：“你又怎么了？你瞧你弄得惊天动地的。”

我站那很生气、很沮丧，我跟妈妈小声说：“我刚才不知道怎么的，那勺子刚被我放进口里，我就一抖，就被勺子戳到了⋯⋯后来，后来就这样了。”我自己身体发生的状况有时候我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你被勺子戳到嘴，你拿出来不就好了。戳一下，至于要这么夸张吗？把饭撒得四处都是，你现在高兴了吧？”妈妈一边收拾我撒在台面上的饭渣，一边很生气地对我这样说。

这时，她把我刚才摔掉的勺子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有些用力地摔在台面上。“我就不相信这一个小小的勺子戳到你的肉会有多疼，怎么就让你惊得那么厉害。”妈妈狠狠地对我说。

一瞬间，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回答妈妈的问话。现在静下来想想，刚才那勺子也戳得不太厉害，但我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就突然痉挛了。妈妈问我为什么，我实实在在是无法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前一刻吃饭还好好的，后一刻，猛地一痉挛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妈妈，刚才那一复杂而简单的一瞬间。

“我不知道。”我简单地回答妈妈。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双眼里有眼泪出来。

而妈妈全然没有顾忌到我的委屈和伤心，她还沉浸在她的愤怒里。她继续收拾我刚才撒到四处的饭粒，然后带着怨气说：“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跟你吃饭，你跟人吃得好好的，你这样突然一惊，人都要被你吓成精神病。”

“吓成精神病。”妈妈这句简单的话，突然在我的耳边就像一个炸雷一样炸开了。然后，妈妈刚才跟我说的话就像波浪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就站在那，妈妈还在那一边打扫我刚才痉挛后的战场，一边继续在口里说着她的惊吓以及她对我的这一行为的不解。

我还没从刚才突然的痉挛和惊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被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一顿训斥，我一下就火了，我对妈妈吼道：“是我想这样的吗？”我大声朝她吼完这句话，我的双眼就流出了像小溪般的眼泪，然后带着绝望、惊恐，还有无所适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门。我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哇一声就哭开了。

我也想知道这场“小地震”为啥会突然而来⋯⋯

我坐在床边伤心地哭着，任由自己的悲伤泛滥，眼泪裹挟着我厚重的伤感和强烈的无助簌簌而下⋯⋯

我为什么会突然痉挛？而且在突然的痉挛发生的时候，我不能控制我的身体、我的手。一种更深层的悲哀来自我的灵魂，我深深地感到它是那样不甘，不甘偏偏屈就在这怪异的身体里。

我的痉挛都是一瞬间就发生了，在那一瞬间，我自己都没来得及搞清楚，就发生了，这让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像刚才那样突然一下就来那么一场“小地震”。

就像妈妈刚才问我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勺子戳到你的肉又会有多疼？怎么会痉挛得那么厉害，弄得那么惊天动地的？”

我流着眼泪想，我知道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但是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生了。所以，当妈妈刚才向我气愤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的时候，我不是不想回答，是我压根就回答不了。

虽然，妈妈觉得我的那句“不知道”是在敷衍她，但这却是我对她最真实的回答。想到妈妈说的那句“跟你吃饭，都会被你吓成精神病”，我真的好伤心，伤心过后甚至是绝望⋯⋯

我的妈妈——我至亲的人，都受不了这“小地震”爆发时带来的惊吓，那以后，我的朋友、我的爱人，甚至是我的孩子⋯⋯想到这些，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孤岛，但更加让人绝望的是：处在这种状态的我不想待在这个孤岛上，但我也不想从这座孤岛里走出去。因为我知道，以后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会吓到我周围的人。当这一尴尬发生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如何去面对？

妈妈刚才问我的那些问题，我作为当事人，我也好想知道，那可恶的脑瘫导致的痉挛为什么会发生？我又为什么在这怪异的痉挛发生时不能及时地制止它？为什么我只能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并接受它发生时给我带来的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我也不想让这突然的痉挛给自己造成难看，也不想让这样的痉挛给周围的人造成惊吓。但这种种的不想即使我再不情愿它都发生了，而且它来得是那么突兀、那么强烈⋯⋯

没有人能告诉我这该如何预防。当这种状况发生的时候，我该用什么办法来控制这突发的局面，哪怕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控制。如果不能在控制的这方面想出办法，那能不能在问题发生时，有个办法能让我更从容地面对被我痉挛所惊吓到的人。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能够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指引和启示。

我的伤心还在继续，这种种的“无法得知”给我带来的恐惧和绝望也还在继续⋯⋯这种“无知”让我沮丧到了极点，脑瘫的这种痉挛，它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会在哪儿发生，我都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