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老祖有两个,但这里,我讲讲我的太奶奶。
她离开我已足三个月了。
二年级以前,我对她是没有太多印象的,只有一次我至今还记得,那恐怕是我八岁之前唯一记得的与她有关的故事吧。
记不清是多少岁了,只记得我那时特别喜爱花,路边的花我总会采,采不到的就让大人帮我采了。就因一束野花,我和她的故事展开了。
那时候耕地旁还没有平坦的硬化路,只有如斗折蛇行的泥巴小路。路旁还有很多野花,五颜六色的,含苞待放的,绽开的,凋谢的……不论是坎上,还是坡下,都有。记不清为什么,我蹦跳着带着她去采花了。走到一处时,我手里早已捧着一束鸭子薇(野水仙)了,但我还不满足,坡下的几朵花诱引着我,但是,我就是够不着。
我只好撒娇着,她拗不过我,便蹲下帮我摘花。她的手刚够着那朵花,脚滑了,顺着那坎滚了下去。我一下子就大哭起来,急得直叫唤,嘴里直叫着“老祖”。好在泥土很松软,那坎也不是很高,她没有受伤。她见我哭得像淋了雨的小孩,赶忙拿着那束花从另旁的小路跑上来塞给我,安抚着我,嘴里叫着说“我没事”好几遍。我紧紧攥着那束花。从没想过她年且八十了,紧握着她的手一起回家了。
我八岁那年,大老祖(太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那时不懂,大人们很忙,我只会添乱,搞不懂大人们干的什么事儿。只觉得挺热闹的。
进入小学高年级后,我沉迷于手机难以自拔了,常熬夜,要吃午饭时才醒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要上班,于是,很多次我都是在她亲切而柔和的呼唤声下醒来—她叫我吃饭!但我不爱吃她做的饭,怒斥说“不要”,把她吼回屋了。我现在想起,那时我真的好聪明,世界上没有比我更聪明的人了。
慢慢的,我在长大,她在变老,身体也生病。我上初中了,一周才回家一次,待完周末就又回学校了。
她没有任何收入,但每次我去学校前她总要给钱我,让我买点东西吃,别饿着。但我把她给我的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全然不清楚。
国家一天天富强,人民也过上了好日子,我们盖新房了。让她搬去新房住,她始终不愿意。我认为她一定是想念我大老祖,不愿离开和大老祖一同生活过几十年的老屋。
放暑寒长假时,我还要上网课,新房清静,父亲让我去新房听课。大早父亲就上班去了,我快进听完课后就去搞音乐了,她总会来找我。我却常和她玩躲猫猫游戏,她一次次地失望着离开。现在想到再也没有人叫我吃午饭,没有人大声呼喊我的乳名了,好后悔。就算有,也不再是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了,不再是我的老祖了。
初三是很重要的一年,中考重要,我抓紧时间复习,渴望得到好结果。一次父亲接我放学,半路上告诉我说我老祖病得严重,我当时眼泪快落下来了。我硬是把它挤了回去。回家见到她后,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我才突然发现,我一夜之间长大了。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后,我常抽时间陪她。老天眷顾我们,她病情好转了,我们还一起过了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新年。
中体考前几天,我并没有察觉到老祖就要走了,去找我的大老祖。我去学校前一天,我见她躺在躺椅上,我叫了一声“老祖”,好几秒后她才答应我。我绝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复我了,再没有四代同堂了。我也更没有想到,我正在田径场上驰骋的时候,她竟悄悄地走了。
直到下葬前一天下午上完课后,我爸才让人来接我。我老祖去世了,对我如晴天霹雳,亲朋好友们都来了,我吃个饭都差点哭出来。还有好几个亲戚称谓都叫错了。
次日天下着小雨,我捧着她的遗照出殡了。滴酒不沾的我那天竟然和大人们一起喝了那杯离别酒。我并不觉得它苦,也不辣,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终究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她也没能亲眼见我考上省级示范性高中。
雨过天晴了,我们也要奔赴新生活,带着她的期望。
她的一生,平凡但伟大,她生前说过不用给她办追悼会,草草埋葬就行了。她总是这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为后代着想,她勤劳了一生,该休息了。
我不想辜负任何人,我会带着前人的期望,奔赴新生活,创造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