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试着用旁人的眼光看自己。煞有介事看自己的这个旁人又总难免含情脉脉,各种宽容、各种谅解、各种纵容。跳开几步或者抬高一点眼光,无论什么姿势看,对自我独特性的惊叹总胜过自我批评。凡夫俗子,客观就是个矫情的梦想,以为是看别人其实还是看自己,亲爱的做什么都有道理的自己。
小时候有个胖成结实方块的杜姨,折出来似的双眼皮、大眼睛、唇红齿白,却毫无姿色可言。隔几天来一趟,如同一团移动的怨气,蹒跚而来,蹒跚而去。抱怨的是她的老公,一个“奇葩”的老王。
天气渐暖,老王延续着冬天的习惯门窗紧闭,她打开,老王关上。折腾到秋风起,老王终于习惯了开窗开门,又得开始一轮关窗关门的较量。年年周而复始。杜姨边说边抹眼泪,说完出门,听的人盯着她宽厚的背影总感叹,这样富态福相的一个人,可惜命不好。
一直想见见那个害人的老王,一直没见到。有一天忽然明白老王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杜姨造出来解释自己的理由。有了老王,才有别人的同情。她从委屈里获得慰藉,成为对的一方,活的更理直气壮,那是她奖励给自己的糖。
谁都需要一个存在的理由好打发掉几十年的时间。有人满世界找新鲜事,有人就躲在小空空里自怨自怜地抠伤痂。选哪个,取决于怎样看自己。我怨恨满腔,身边必然有个或专横或冷漠的男人女人,不然说不过去。这样说似乎无情太甚,但事实是除了自己,没人能让你怎么样。
想做个一往情深的人,一度以为做不成,因为看不到别人一往情深的迹象。幽怨徘徊一阵,明白那跟别人没关系,纯粹是自己的事。想一往情深,总能找到一往情深的理由。一根细弱的护盆草开了一朵娇弱的小黄花,和神瑛侍者浇灌的绛珠草没什么区别。遍地都是红楼梦,情深岂独曹雪芹?
大清早窗外机械轰鸣,凭窗一望立刻转忧为喜,他们在种树。树也如人,祸福相依,风水轮流转。那么,一时一刻看不清自己,也是一份自然。坦然拿起,也该坦然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