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起云涌

翌日破晓,天拂云光月揽霞色,淡青色的天空只剩下两三颗残星相互依偎。

小院花园,许平安如老僧参禅般坐定,面前悬浮着一面宝镜。

那宝镜双面含红绿锈色,雕花结盘龙纹路,点点饕凤其中隐,阴阳相合长为伴,敛光照影不显尘。

却是一面混沌阴阳镜,世有阴阳之别,阴为实,阳为虚,阴至极为阳,阳至极为阴,阴阳融而混沌。

许平安将丹田气海灵力运转一个小周天,在第一缕阳光落下之时缓缓睁开双眼,点点金光从朝阳之上剥离攀附于他的左眼。

“秘术虽好,就是不能贪杯啊。”

感受到左眼愈发炙热的温度许平安这才收了秘术,而随着金光没入,他的左眼渐渐恢复如常。

……

“张伯,家里晚上有客人吗?”

许平安看到一大早府上的白袍采买和丫鬟们跑进跑出,不由地笑着问道。

张伯见问话的是许平安,苦着脸不无埋怨道:“都怪大郎平日里对那些小妮子过于娇惯,这不听说云影坊托月桥下来了不少耍把戏的,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许平安笑而不语,府上的丫鬟都是年方二八好奇心正重的姑娘,这几年理学之风日盛,世人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

“对了,那些白袍采买是我吩咐的。”

张伯有些自得的继续说道:“过几日是庆寿寺道衍法师做水陆道场的日子,脚踢手拨的到处是人,米啊柴啊茶啊的指定要贵到天上去,还不如现在趁便宜买些来,早晚用着。”

许平安笑着点头,连夸张伯想的周到。

一日无事,许平安本想询问千佛堂的进展,二叔许志乾却整日未曾归来,不知在哪里快活。

……

日渐西斜,花灯弄晚。

一轮圆月悬挂于九霄穹顶,浮云碎成千瓣,折落一旁。

坊市中各个戏坊自觉搭的戏台上已扎好了应景是一圈花灯,还没到放夜上灯的时间,京城的百姓涌上街头看穿着白桃绿萝的苏三咿咿呀呀的离了洪洞县……

搭着彩色绸子的马车和装满经文书卷的牛车挤到一起,惹得轿上的姑娘一阵银铃的笑声。

戌初,六扇门府衙前。

“呸,真不要脸。”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捕快瞧着彩锻马车上大月氏的胡女,那穿着银丝镶嵌玉片的摆裙几乎罩不住山峦的起伏,这样的盛景不由地让他想起少年时在边关驻守偷听来的一句笑话。——大漠外再走上几千里,那里的女人听说是不穿衣服的。

眼看着大月氏的女人就要伏低身子,偏偏一个人影挡在了身前。

“劳驾……”

老捕快一脸不耐烦,正说着眼睛忽地睁大。

来者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

老捕快瞄了一眼,这郎君长的实在冷俊,像是戏文里的冷面寒枪俏罗成。

只是这人比罗成来头还要大,他是锦衣卫的人,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存在。

“小爷,可有拜帖?”

老捕快嘴角挂着讨好的微笑。

“今日所来,只为一桩公事。”

锦衣卫小旗官司娅儿亮出了腰间的铁牌。

等老捕快看清那块铁牌,正面一只白虎伏低欲扑,背面则是一张阴森兽面,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

“白,这是白虎牌!”

……

六扇门地牢。

三等实习狱卒陈远正在玄铁门内巡视,他是上月家里花了二百两银子才补的这份肥差,月俸银子一两二钱,米五斗。

要知道狱卒看似是个不怎么入流的行当,实则是桩可以大捞油水的好买卖。

进了这地牢,无论你是富商大贾还是士族大夫,无一例外都得出点血。

什么?你说没钱?

不好意思,先赏一百杀威棒,再来个地牢特色全身SPA,哪怕是铁打的筋骨铜浇的血肉也给你撸下一层皮儿来。

再加上探监的,上下打点的,偷偷捞人的,送断头饭的,免不了大笔大笔银钱。

所谓见者有份,纵然陈远只是三等狱卒,但上月也分得十两碎银,好不潇洒。

加上家里是捐官补的缺,所以虽然只是小小的三等狱卒但也用不着陈远做那些个腌臜累活,平日里只需装模作样的在地牢里走上一圈做做样子。

毕竟,这也算捧上铁饭碗不是?

正悠然自得时,陈远耳边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本官是冤枉的,本官从来没做过那贪墨之事啊!”

死囚牢房中一个浑身恶臭,面色蜡黄的犯人凑到门边上冲陈远喊道。

陈远记得此人,这是上月才送来的工部主事陶七。

这货也是胆大,在奉贤寺拿腐朽掉的槐木柱子换去了红木,险些没把主持文清大和尚给砸死……

见陈远站住脚,陶七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殊不知这番话术陈远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要磨出茧子。

“你消停点吧,哥几个,谁给咱陶主事来个新鲜的,今晚米汤保他捞顿稠的。”

陈远扫了一眼陶七说道。

听说晚上能吃顿稠的,地牢会整活的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我真的是冤枉的,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得了羊癫疯走路都不利索,怎么可能是铁腿水上漂呢?”

“俺真的是冤枉的,俺这只右手村里人都知道是被驴咬断的,怎么可能是独臂刀呢?”

“……”

工部主事陶七愣愣的趴在牢门边上,暗暗咬牙下定决心一定要认真学习一番,没想到这喊冤原来也是一门技术活。

“小哥,今晚能不能给本官也捞点稠的?”

陈远神秘一笑:“陶主事,你要不猜猜人家那碗稠米汤从哪来的?”

陶七:“……”

与此同时,地牢深处的刑房。

“就你叫胡三啊?”

校尉于金友瞥了一眼倒吊着的胡三,手里握着浸了盐水的鹿皮鞭。

刑房里倒吊着一个血人,双手被麻绳结结实实绑了个梨花扣,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挣脱不得。

刑房门外,两个狱卒悄声谈论。

“这人犯了什么罪过?”

“这厮可不简单,江湖上大号一枝梅,偷遍江南五省富商,平日里也做些接济穷苦百姓的勾当,只是最近不知怎么来了京城栽在了六扇门手里。”

“听说这贼人可是偷得不少好东西,连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都动了心呢,要是咱……”

“啪啪…!”

先是鹿皮鞭响亮的破空,紧接着是皮鞭与肉体接触,皮鞭翻动,肉体绽开。

于校尉生的膘肥体壮,又学过家传的横炼功夫,浑身腱子肉鼓起,每一鞭下去都是一条长长的血痕。

纵使一枝梅胡三咬紧牙关,但仍旧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呜呜惨叫。

周围十几个狱卒或是冷漠或是兴奋,甚至还打赌这一枝梅能撑过多久。

一炷香后,于校尉有些乏了,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左右两个狱卒立即上前粗暴将胡三双手摁住,于校尉拎起烧的火红的铜签。

那铜签长短三寸,前段打磨锋利,不消于校尉用力便轻松刺入了胡三的指甲缝里。

霎时间焦糊的味道弥漫,遮去了许多血腥。

“你说不说?”

于校尉双目赤红,状若癫狂。

一枝梅胡三疼的冷汗直流,面色白如雪霁,一口牙咬的咯咯响,却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往外吐。

“你这狗贼不说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地牢的重枷硬!”

于校尉怒不可遏的骂道。

“咳咳。”

胡三虚弱的吐出一口污血,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

“地牢比之大理寺若何?你一个看门狗比之汪直刘瑾若何?”

“不过都是些贼痞子,他那手段不也是从地牢学的……”

于校尉的话还没说完,手下人便悄悄打断了他。

“隔墙有耳,于大人慎言……”

于校尉面色阴沉,他这才自觉失言。

“今日我说的话若有人敢出去胡咧咧,可别怪我于某人手黑。”

灯影闪烁,黑暗中于校尉的脸忽隐忽现,犹如地狱恶鬼。

刑房内各个噤若寒蝉,只有一枝梅胡三哼唧不停。

于校尉满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这才笑着说道:“兄弟们今日辛苦了,放衙之后我请诸位去胭脂巷吃酒听曲儿。”

“那敢情好,最近口中都淡出鸟来了,而且我听说胭脂巷可来了不少扬州姑娘……”

……

亥正。

地牢属衙。

司娅儿将手中的听案玉牌交与地牢司狱刘樵石,待刘司狱在灯下对了听案牌,这才开口说道。

“打开地牢,我要提走一人。”

“什么人?”

刘司狱面色有些难看。

“一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