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木有情:跟着节气寻人间清欢
- 殷若衿
- 1512字
- 2023-05-30 14:23:03
梅花冢
谷崎润一郎在《细雪》中说:“樱花若不是京都的,看了也和不看一样。”
我似乎也是内心中有这样一分偏执的人。什么花,向何处去看,都有自己心中的一份清单。谁要在上海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赏梅、赏樱、赏杏花呢?
也许对于抱持着一份传统文心的中国人来说,好风景从来不是纯粹的山水与草木,而总是借此追忆着什么,心慕着什么,抒发着什么。
这也恰恰印证了,为什么西湖孤山放鹤亭的梅花孤冢,成为我几度赏梅行迹中最喜爱的秘境。
山不连陵曰孤,孤山名字由此而来。我抵达西湖已近黄昏,走在白堤上,远望见孤山伫立在逐渐暗淡的早春烟水里,确有一番孤清之意。沿着孤山北岸走上百来米,望见山麓一座向湖的凉亭,这便是放鹤亭了。走上石阶,但见放鹤亭右侧一棵梅树前有一段白墙,一扇门,几扇窗。信步钻进拱门,顿觉进入古意洇洇的场域,空气中夹杂着梅花与青苔的幽湿气息。一座布满青苔的圆丘陵墓,正匍匐在山体上、陵墓边,间有红梅花的蓓蕾初绽。凑近看陵墓前的立碑,正是林逋林和靖之墓。墓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我对着墓碑伫立,好似跨越了时空与林处士相对,内心格外安详。
北宋林逋,终身不仕不娶,没有子嗣,唯独喜爱种植梅花,豢养仙鹤。他隐居孤山,自称“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宋仁宗赐号“和靖处士”。张岱在《西湖梦寻》中描绘,林逋在孤山养的两只仙鹤,平日就关在樊笼里。有时在西湖上泛舟,到湖中寺庙与僧人谈经论艺,碰到有客人来拜访,童子便开樊放鹤,仙鹤纵入云霄,盘旋许久。林逋见了,便乘舟回返——原来那仙鹤飞起,是“有客至”的信号。
○梅花祭
多么美的意境!多么会生活的一个人,为我们今人所遥不能及。你看林逋,虽选择隐逸,但与山水,与动物,与自然,仍保持着至亲至密的连接。山水,选择了西湖孤山这山水盈盈的妙境;生灵,选择了动物中最有仙灵气儿的仙鹤;草木,选择了最清洁高雅的梅花长年为伴。而他并非没有人间情味,与人类的距离,也保持得恰到好处,西湖上泛舟十几里,便有和他谈经论道的僧人,天空中飞旋的仙鹤,便能带来三两挚交知己,“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座湖,一座山,两只鹤,几树梅,我想,中国历史上真的没有比这幅画面更有诗意的隐居生活了。
斯人已驾鹤仙游,空留一座孤冢。而这座坟墓,在后世也是命运多舛的。宋室南渡,杭州变成了国都。皇室下令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庙,山上原有的宅田墓地等均被勒令迁出,也许是出于对处士的景仰之情,林逋的坟墓却被保留了下来。到了元代,林逋的坟墓就不那么幸运了,杨琏真伽掘开了林逋墓,以为会有金银财宝可盗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墓地里随葬的,只有一方端砚、一支玉簪而已。明成化十年,郡守李端重新修复了林逋墓,于是才留下了可供我们历代后人凭吊的陵墓。
我拾起一朵落梅,献在和靖处士墓碑前,双手合十礼拜。我想,如果林和靖处士在天有灵,我会向他说些什么呢?
我大概会说:晚辈殷若衿,敬仰和靖处士数年,今日特来拜谒。在行笔拙作《草木有趣》时,便记述处士昔年雅事,神往极了,思慕极了。不知有多感激历史上有如此雅士,留下如此诗意栖居的生活妙境供我们后辈所瞻仰。否则,在西方文明传播为主流的现代世界,我们该如何在历史中自洽,该如何确信古人中即有着印证我们内心最平和、最宁静的美的存在?处士有所不知,您抚慰了多少后生孤独迷茫的魂灵。
唯愿,林处士在天亦有仙鹤与梅花相伴,乐天逍遥,欢喜自在。
[梅花酒]
古人好以佳酿酬知己。梅花盛开时节,可以做一瓶梅花酒,待雪日梅花盛放时与友人畅饮至微醺,追月怀远。梅花酒亦有活血化瘀、和畅气血之功效。
采摘新鲜梅花,以清水洗净,沥干,在通风处晾一晚。第二日将冰糖碾碎,以冰糖渍梅花两天两夜。将糖渍过的梅花倒入白酒,加入冰糖,密封,六个月后即可开瓶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