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天界,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天界持续千年的平静。

有小道消息称,与九黎公主自幼定了亲的伏霖上君从魔族手中救下一只受伤濒死的六尾玄狐,并将其带回南禺山悉心照料,甚至扬言要和公主退婚。

九重天上本就无聊至极,此消息一出,一时间,各路谣言八卦满天飞,众仙皆是一阵唏嘘。

遥想当年,九黎与南禺定下婚约,旁的仙族只有羡慕赞叹的份,不曾想,不过数千年光景,就闹出这档子事来。

自开天辟地以来,各族间征战不休,远古神邸大多应劫,陨落的陨落,沉睡的沉睡,还活在这世上的,更是寥寥无几,而这九黎天尊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九黎公主是四海八荒最称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评价,一出生辈分就凌驾于众仙之上。

然而,天尊一家隐居九黎山,几乎不与诸仙来往,就连他的一双儿女如今是何等容貌都无人知晓,而有关那位小公主的传言,更是少之又少。

南禺山那位这般行事,属实不厚道。

今日是花朝,正巧花界原本三万年才开一次花的鎏金千瓣莲,这次只隔了万年不到就开花了,花神广发邀贴。

平时深居简出的伏霖上君竟接了邀贴,并且厚着脸皮到花界又多讨要了一封。

那封邀贴给谁的,不言而喻。

这几日前来赏花的神仙络绎不绝,天河玉石铺就的小路眼看着都要被踩平几分,都想亲眼瞧瞧那六尾玄狐,到底是何等风姿才能勾得伏霖上君宁愿得罪天尊也要同公主退婚。

末时,

层层叠叠的云海像是被一双巨手骤然撕开,青鸾自虚空盘旋而下,双翅振得落英缤纷,年轻上君自青鸾背上跃下,袖袍摇曳,端的是眉目深邃,气质冷然,正是那南禺山的伏霖。

众仙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她身量高挑而窈窕,只着一袭样式简单的绿裙,衬得肤白如雪,朱唇皓齿,气度清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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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之巅,仙气充盈缭绕,在漫天彩霞中化为缥缈的云雾,将九黎山半遮半掩的笼罩起来。

长明殿内,什宴把桌案拍得震天响,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看起来倒不像是神君,更像是凡间的市井流氓。

“他算个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少君,您消消气,是那伏霖不知好歹!”接话的是九黎山上资历最老的神官归泓,一想到自幼被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的小公主逢此变故,他也是恨得牙痒痒。

“外头那群草包,竟敢说我们阿黎十之八九是个平庸小神,所以才不得伏霖欢喜!”

什宴握紧拳头,眸底闪烁着幽光,一股寒意从中隐隐泛起,脸色阴沉得吓人:“我们是隐居九黎山,不是陨落了,我这就去削了那混账的神脉,让他再也猖狂不得。”

归泓恼归恼,该劝慰还是要劝慰:“少君且别动怒,天界优秀的仙君比比皆是,您要收拾伏霖,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兹事体大,南禺帝君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归泓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抬眼瞄少君脸色,见他仍是一副“我不管我就要弄死他”的表情,只好搬出底牌:“况且您在昆仑山修行的这段时日,公主成天念叨您,您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先去看看公主?”

什宴默了几息,最终勉强平复心底怒气,咬牙道:“这事南禺帝君若是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决不能善罢甘休。”

庭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什晏与归鸿齐齐噤声。

“兄长,你终于回来了!”岁黎一面欢快地大喊,一面朝他饿虎扑食般扑过去。

什宴立即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一手撑着她的身体,一手拨开她跑乱的长发,颔首看了半晌,心早就软了一半,更是恨不得徒手撕了那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混账!

什晏眼角眉梢荡开笑意,揉了揉她的脑袋:“长高了好些!”

岁黎仰首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归泓说昆仑山的青松帝君性格古怪,对座下弟子甚是严厉,你这五百年过得怎么样?青松帝君待你如何?”

“不急,等下慢慢说,先瞧瞧这是什么!”

什宴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里面是一支做工精致的赤金凤簪,上头有着不俗的神力波动,显然已被炼成了法器。

“听说凤族的尾羽极其珍贵漂亮,我就找凤族少君打了一架,顺手摘了支给你做凤簪。”

什晏亲自把凤簪簪进小妹发髻中,凤凰展翅摆尾,熠熠生辉,凤喙衔着细细的珠链,其下坠着一枚镂空凤纹金球。

金球色泽明艳耀眼,可她的容貌在这璀璨金球的衬映下,非但毫不逊色,反而添了几分华贵之美。

什宴含笑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十分衬你。”

岁黎用手指去刮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轻柔地抱怨:“兄长何必浪费自己神力。”

什晏垂下眼帘,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声音低沉温柔:“只要妹妹欢喜,谈何浪费。”

岁黎握着他的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嘟囔道:“兄长惯会哄我,可有受伤?”

什晏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胸脯,没有半点以大欺小的羞愧:“妹妹放心,凤族那小子还不是我的对手。”

岁黎闻言,颇为嫌弃的“咦”一声,那凤族少君她也认得,比她大不了多少,难以想象容禹被拔了尾羽后是何模样。

怕是要暴怒地打上九黎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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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禺后山洞府外,神官齐源忧心忡忡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少君闹出这等荒唐事,他苦口婆心的劝导数日,又是分析其中利害,又搬出还在闭关中的帝君盼望能震慑一二,好让少君息了退婚这门心思,可他依旧我行我素,独行其是。

自夫人陨灭后,少君性情大变,齐源现在也看不懂少君的心思。

从前,少君的确偏爱九黎公主,会下界搜罗凡间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儿送给公主把玩,若是得了稀世珍宝也第一时间想着她。

可如今,少君不知被那只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仿佛一夕之间生出一身反骨,不顾他百般劝阻,铁了心要跟那狐媚子在一起。

齐源叫苦不迭,九黎山那几位可是他们能随意招惹得罪的?

昔日少君还只是在自家地盘胡闹,只要仙侍们守口如瓶,这事还能瞒上一阵时日,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传得沸沸扬扬。

千错万错都是那狐媚子的错,非要央着少君带她去赏什么花,她能赏得明白吗?

齐源不由长吁短叹,只盼着帝君能早日出关主持大局。

南禺帝君出关已是三日后,听闻此事,犹如晴天霹雳将他雷了个里嫩外焦,当即赶去伏霖院子,正好撞见他在与玄狐花前月下。

南禺帝君眼前一黑,差点受不了刺激晕过去,哆哆嗦嗦地挥出一掌将那狐媚子扇出了南禺山,而伏霖也被神力波及,当场晕厥。

青鸾破空长鸣一声,香车穿过重重云海直奔九霄之巅,待伏霖醒来已是日暮时分,双手被捆仙索反绑在身后,全身动弹不得。

清风拂起纱幔,仙雾缭绕的神山若隐若现。

他狭长的眸子微微抬起,眼眸漆黑,静静地看着那座颇为熟悉的神山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喃喃道:“九黎山。”

南禺帝君的夫人与天尊夫人私交甚好,那时什晏刚过完九千岁寿辰,就被青松帝君收做弟子,带去了昆仑山。

岁黎刚满三百岁,骤然与形影不离的兄长分离,哭闹不止。

天尊夫人头疼的很,想着好友之子年岁也不大,便邀南禺夫人携子一同来想想办法。

伏霖提着天尊夫人事先准备好的食盒踏进昭阳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公主,不免觉得好笑。

想起母亲的叮嘱,他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拿着茶点好一顿哄,她才勉强不哭。

自那以后,天尊夫人便时不时邀伏霖去九黎山,偶尔也会带着小公主去南禺山寻他。

伏霖也渐渐上了心,待她不再是只为了完成母亲与天尊夫人的嘱托。

岁黎从生下来就肥嘟嘟的,像一个雪团子,直到她三千岁时,圆滚滚的轮廓才初初长开了一些,因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年方五千岁的伏霖见着她便魔怔了,眼珠子仿佛钉在了她脸上,抠都抠不下来。

一旁看上去也不过四千岁的凤族少君已经开始考虑未来的婚姻大事:“公主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我!”

伏霖闻言,十分不友善地瞪了他一眼。

玉堆雪砌般的小美人起身,牵住他的宽袖,声音稚嫩,带着点糯糯的鼻音:“伏霖哥哥怎么才来。”

伏霖待公主体贴入微,总能第一时间顾及到她的心情,岁黎也黏他,因此,当他母亲提出定亲时,天尊夫人没有拒绝。

直至三千年过去,南禺夫人与天尊夫人不知何故一同陨灭在墨海,九黎天尊一怒之下,将墨海彻底放逐在永恒黑暗之中,直至今日那里都阴寒入骨,寻常神仙稍微靠近些便要重伤。

九黎天尊远古龙神的威名再此震慑四海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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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车落地后,南禺帝君粗暴地将伏霖拎了出来,外面漫天漫地的祥光扑面而来,险些把他眼睛闪瞎。

一时间守在山门前的守卫纷纷扭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定在伏霖身上,又极为不屑的移开视线。

南禺帝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见伏霖郁郁寡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是在担忧那只狐狸精的伤势??

南禺帝君恍然大悟,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他一脚,伏霖趔趄几步勉强稳住身体,唇边溢出鲜血。

帝君瞪着一声不吭的伏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这个逆子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