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令她痛的牙呲欲裂的事太多了。
肉体上的痛有时跟本顾不上,更无心关注。
文皎月悄悄坐起身,看着身边熟睡的裕昌,脸上不由自主多了些温柔,突然就不觉得累了。
如今已是夜深人静时,外面北风呼啸,比起塞北犹如索命厉鬼的狂风,这风相当温柔,但还是萧瑟难熬。
这些年都是她独自一人边关挺过来的,谈不上什么好坏,能活着就是侥天之大幸。
记得最苦的那年,过年时,她杀了自己的战马与士兵烹食。
那烹煮的不是一顿简单的餐饭,是大军多日征战讨伐,紧绷之下,难得希望与放松。
是啊!过年了。
又是一年,时间过的真快,快的令人慌张。
待到尘埃落定,他们也该稳定下来。
谁人喜欢杀戮血腥?
只不过是被逼无奈的老百姓的奋力殊死抵抗。
这是一份信心,也是一份执念。
当时的她需要给她的士兵手下传递这样的信念。
很快,即将,结束这一切了,再坚持坚持,再忍忍,很快就好。
凭着这股信念,她带着大军所向披靡,杀的蛮族丢盔弃甲。
记不清多少次大雪封山,她费劲心力转运粮草,保证补给。
记不得多少次在大风天里,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到膝盖的大雪抵御外敌。
记不得那皑皑白雪里有多少人用自己的鲜血绘成一幅幅的红梅图。
她不爱雪,不爱冬日,因为那只有灾难与苦痛。
就像那句,民国混的好了是姨太太,混不好就是火车站的尸殍。
可姨太太那那么好当,被老爷打骂逼疯的姨太太还少吗?军阀家的更甚。
一向不是女子雌竞,而是压迫下的相互依偎。
她睡在外侧,下床还算方便。
小心翼翼为裕昌掩上被角,文皎月悄悄穿鞋披风打算出去走走。
睡在外间的菘蓝香茯听到动静便醒了,尤其是菘蓝更是敏感。
“主子”菘蓝悄声而来。
文皎月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照顾好蔷儿,我出去走走。”
“主子,可用婢子陪着?”菘蓝道。
“不必了”她看看榻上睡得香甜的裕昌,摇摇头。
“是”菘蓝为她整理裙衫披风。
文皎月随手从桌子上抽了支岫玉茶花簪,将头发全都盘于脑后用此簪固定。
天色渐明,不远处山谷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叫声,不知是鸟还是什么。
风确实不小,吹的人骨子酸。
一不留神,就散到河边。
不得不说,袁善见体态不是一般的好,远远看过去,真当对得起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怎么不睡觉,站在这放风?”文皎月走到他身边。
袁善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寻声望去只见身披披风的少女。
“不会是梦游而来吧!”文皎月嫣然一笑“堂堂白鹿山大才子原是个梦游精?哈哈,这要是写成画本子怕是要卖疯了去。”
“你怎么来了?不睡觉?”袁善见不介意文皎月调侃他,至少这证明他二人亲近,不是吗?
“袁大公子,你都不睡觉,小女子岂敢早眠呢?”废话文学就是这么说来就来。
“哦?原是袁某的错”袁善见作揖一礼,起身便要解自己的披风。
“干嘛?你热?”文皎月这话留足了情面,也转换的话题。
“自不是,只是袁某连累四娘你不得早睡,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因着今夜冻病了,那袁某的罪过可就大了。”
“既然如此,你还不回去睡啊!罢了罢了不必你解带照顾,我呀!穿的不比你薄。你呀,还是好好穿着吧,我也就罢了,疆场上粗枝大叶惯了。倒是您袁公子要注意保暖,断不要伤风一病不起才好。”
袁善见倒也不反驳,顺着文皎月的意,又把披风系了回去。
“四娘,你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当然关心。”她看向袁善见一脸理所当然“我身为郡主,身为保家卫国的一份子,平等爱护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哦?听说你每每出征都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不知四娘嘴里哪来的爱护平等?”
“你是在斥责我的残暴吗?”文皎月直击要害。
“岂敢”袁善见继续道“只是在袁某看来有些杀戮是没必要的,四娘可以避免。”
文皎月鼻子深吸了口气,别说这夜里寒凉空气都是冷的,到叫她多了三分清醒。
“袁公子没去过边塞。记得十四那年,我带兵巡视,途经一村落,一个村子里只剩二三十户人家,全村拉出来也就是五六十人,且基本都是男的,娃娃也少的可怜,基本上都是中青年。”
“那地离北匈奴近的很,时不时就会被匈奴烧杀抢掠一番。”
“人啊!就怕两项外来的和内有的。匈奴有许多做人的名谱,边塞恶劣,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吃的,连个粟都长不出来。”
“没办法,总是要活的。人做军粮不罕见,但我不愿,更不愿咱们国人沦为他人的盘中餐。”
“那该如何做呢?”
袁善见默默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察觉眼前的少女,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她非头脑简单的平凡人。
“要让别人服你,必须得做到心身双重。心服口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更何况面对的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举动。那只有强权压制。”
“我不是不知道人人骂我煞神女罗睺,我也不是不清楚那些个京台连绵有多渗人。可我需要,可边疆百姓需要,可边塞安宁需要。”
“我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蛮族们,他们面前的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娘,他们面对的是心狠手辣铁砖子,我狠起来不讲情面。”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清楚我在做什么。但我需要,人啊,生来就是在不停的交换。只有等价的利益才能交换到最好的平等。”
她回望袁善见“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说蛮族杀了我们多少百姓?因为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恶人谷里自是恶人多。我若不能震慑一方,不仅有外来蛮族,还有镇压当地异心。”
“我不喜欢浑浑噩噩的过,既然接手了就要把它弄的干干净净,条理清晰。”
她可以如凌不疑,雍王那般,保证面上的太平就好,无需非要改变人性。
但她不愿意,她想要国家好,想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栖息之所。她需要为未来的新朝做足准备。
“我知你呕心沥血,只是有时没必要如此认真。”袁善见所以有些动摇,但仍旧坚持己见。
“袁公子道不相同不相为谋,你我是两路人,自是难得一致,我本就是个果决之人,做不得浑浆的过。而你…。”
“你袁公子心思玲珑剔透,九曲心肠,自是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各自有各自的路途,你我皆无错,只是道不同。”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袁善见未说完的话被文皎月打断了。
“起风了,袁大公子你还不回帐就寝吗?”她伸手凌空,似乎在摸阵阵冷风。
她朝袁善见浅浅一笑“袁公子怕不是要引我朝新向,留对乌青黑眼儿,肩比玄鸟去了。”
“此言差矣,莫不成袁某姿容会因一夜无眠折损干净?”
“是不是的,你试试便知”文皎月懒得和他扯牛皮“袁公子您年轻气盛体力好,我可撑不住了,罢了罢了,告辞了,我得去找周公下棋了。”
袁善见扫了遍天色,天色放亮。
“罢了,四娘,我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我可不想让人议论,我与袁大公子您有什么纠葛,我乏的紧,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她挥挥手打了个哈欠,也不管身后人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