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文皎月130,烛夜

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令她痛的牙呲欲裂的事太多了。

肉体上的痛有时跟本顾不上,更无心关注。

文皎月悄悄坐起身,看着身边熟睡的裕昌,脸上不由自主多了些温柔,突然就不觉得累了。

如今已是夜深人静时,外面北风呼啸,比起塞北犹如索命厉鬼的狂风,这风相当温柔,但还是萧瑟难熬。

这些年都是她独自一人边关挺过来的,谈不上什么好坏,能活着就是侥天之大幸。

记得最苦的那年,过年时,她杀了自己的战马与士兵烹食。

那烹煮的不是一顿简单的餐饭,是大军多日征战讨伐,紧绷之下,难得希望与放松。

是啊!过年了。

又是一年,时间过的真快,快的令人慌张。

待到尘埃落定,他们也该稳定下来。

谁人喜欢杀戮血腥?

只不过是被逼无奈的老百姓的奋力殊死抵抗。

这是一份信心,也是一份执念。

当时的她需要给她的士兵手下传递这样的信念。

很快,即将,结束这一切了,再坚持坚持,再忍忍,很快就好。

凭着这股信念,她带着大军所向披靡,杀的蛮族丢盔弃甲。

记不清多少次大雪封山,她费劲心力转运粮草,保证补给。

记不得多少次在大风天里,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到膝盖的大雪抵御外敌。

记不得那皑皑白雪里有多少人用自己的鲜血绘成一幅幅的红梅图。

她不爱雪,不爱冬日,因为那只有灾难与苦痛。

就像那句,民国混的好了是姨太太,混不好就是火车站的尸殍。

可姨太太那那么好当,被老爷打骂逼疯的姨太太还少吗?军阀家的更甚。

一向不是女子雌竞,而是压迫下的相互依偎。

她睡在外侧,下床还算方便。

小心翼翼为裕昌掩上被角,文皎月悄悄穿鞋披风打算出去走走。

睡在外间的菘蓝香茯听到动静便醒了,尤其是菘蓝更是敏感。

“主子”菘蓝悄声而来。

文皎月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照顾好蔷儿,我出去走走。”

“主子,可用婢子陪着?”菘蓝道。

“不必了”她看看榻上睡得香甜的裕昌,摇摇头。

“是”菘蓝为她整理裙衫披风。

文皎月随手从桌子上抽了支岫玉茶花簪,将头发全都盘于脑后用此簪固定。

天色渐明,不远处山谷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叫声,不知是鸟还是什么。

风确实不小,吹的人骨子酸。

一不留神,就散到河边。

不得不说,袁善见体态不是一般的好,远远看过去,真当对得起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怎么不睡觉,站在这放风?”文皎月走到他身边。

袁善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寻声望去只见身披披风的少女。

“不会是梦游而来吧!”文皎月嫣然一笑“堂堂白鹿山大才子原是个梦游精?哈哈,这要是写成画本子怕是要卖疯了去。”

“你怎么来了?不睡觉?”袁善见不介意文皎月调侃他,至少这证明他二人亲近,不是吗?

“袁大公子,你都不睡觉,小女子岂敢早眠呢?”废话文学就是这么说来就来。

“哦?原是袁某的错”袁善见作揖一礼,起身便要解自己的披风。

“干嘛?你热?”文皎月这话留足了情面,也转换的话题。

“自不是,只是袁某连累四娘你不得早睡,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因着今夜冻病了,那袁某的罪过可就大了。”

“既然如此,你还不回去睡啊!罢了罢了不必你解带照顾,我呀!穿的不比你薄。你呀,还是好好穿着吧,我也就罢了,疆场上粗枝大叶惯了。倒是您袁公子要注意保暖,断不要伤风一病不起才好。”

袁善见倒也不反驳,顺着文皎月的意,又把披风系了回去。

“四娘,你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当然关心。”她看向袁善见一脸理所当然“我身为郡主,身为保家卫国的一份子,平等爱护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哦?听说你每每出征都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不知四娘嘴里哪来的爱护平等?”

“你是在斥责我的残暴吗?”文皎月直击要害。

“岂敢”袁善见继续道“只是在袁某看来有些杀戮是没必要的,四娘可以避免。”

文皎月鼻子深吸了口气,别说这夜里寒凉空气都是冷的,到叫她多了三分清醒。

“袁公子没去过边塞。记得十四那年,我带兵巡视,途经一村落,一个村子里只剩二三十户人家,全村拉出来也就是五六十人,且基本都是男的,娃娃也少的可怜,基本上都是中青年。”

“那地离北匈奴近的很,时不时就会被匈奴烧杀抢掠一番。”

“人啊!就怕两项外来的和内有的。匈奴有许多做人的名谱,边塞恶劣,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吃的,连个粟都长不出来。”

“没办法,总是要活的。人做军粮不罕见,但我不愿,更不愿咱们国人沦为他人的盘中餐。”

“那该如何做呢?”

袁善见默默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察觉眼前的少女,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她非头脑简单的平凡人。

“要让别人服你,必须得做到心身双重。心服口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更何况面对的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举动。那只有强权压制。”

“我不是不知道人人骂我煞神女罗睺,我也不是不清楚那些个京台连绵有多渗人。可我需要,可边疆百姓需要,可边塞安宁需要。”

“我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蛮族们,他们面前的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娘,他们面对的是心狠手辣铁砖子,我狠起来不讲情面。”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清楚我在做什么。但我需要,人啊,生来就是在不停的交换。只有等价的利益才能交换到最好的平等。”

她回望袁善见“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说蛮族杀了我们多少百姓?因为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恶人谷里自是恶人多。我若不能震慑一方,不仅有外来蛮族,还有镇压当地异心。”

“我不喜欢浑浑噩噩的过,既然接手了就要把它弄的干干净净,条理清晰。”

她可以如凌不疑,雍王那般,保证面上的太平就好,无需非要改变人性。

但她不愿意,她想要国家好,想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栖息之所。她需要为未来的新朝做足准备。

“我知你呕心沥血,只是有时没必要如此认真。”袁善见所以有些动摇,但仍旧坚持己见。

“袁公子道不相同不相为谋,你我是两路人,自是难得一致,我本就是个果决之人,做不得浑浆的过。而你…。”

“你袁公子心思玲珑剔透,九曲心肠,自是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各自有各自的路途,你我皆无错,只是道不同。”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袁善见未说完的话被文皎月打断了。

“起风了,袁大公子你还不回帐就寝吗?”她伸手凌空,似乎在摸阵阵冷风。

她朝袁善见浅浅一笑“袁公子怕不是要引我朝新向,留对乌青黑眼儿,肩比玄鸟去了。”

“此言差矣,莫不成袁某姿容会因一夜无眠折损干净?”

“是不是的,你试试便知”文皎月懒得和他扯牛皮“袁公子您年轻气盛体力好,我可撑不住了,罢了罢了,告辞了,我得去找周公下棋了。”

袁善见扫了遍天色,天色放亮。

“罢了,四娘,我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我可不想让人议论,我与袁大公子您有什么纠葛,我乏的紧,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她挥挥手打了个哈欠,也不管身后人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