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荒诞奇妙莫过于此,罗兰看着刀客——她只来过‘天眼俱乐部’研究室一次,关于这里的记忆大多是那个泡在营养液里的少年和尚在襁褓的罗奴。
那时候两人隔着培养舱,少年好奇地打量她,兴致勃勃要和她玩指头游戏。
罗兰的妈妈告诉她,少年的基因病很严重,同时也很有研究价值。幼时的罗兰不知道妈妈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只是简单认为,生病了该去医院,而不是被泡在这个奇怪的玻璃盒子里。
罗奴是研究室另一个叔叔的孩子,她主动要求哄这个小弟弟,并把他抱给玻璃舱前给少年看,少年则用手指在舱壁上写字,告诉她宝宝很可爱。
那天,罗兰去古堡的后园里摘了野花,她把它们一字排开,放在培养舱外的窗台上。
这是一段尚未展开就告结束的友谊。
俱乐部被取缔并定为非法后,外婆也被逮捕,罗兰躲在灰区的孤儿院里,在那里见到了襁褓中的罗奴,她后来悄悄回到过这里,人去楼空,培养舱也被人砸碎了……
“你的病好了么?”罗兰问。
魁星向她展示改造过的丹田经脉:“好不了,也死不掉。”
“我后来回来过,这里都荒废了——”
“你不该回来……”
罗兰没听懂他指的是过去,还是现在。
刀客穿好夹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罗盘,有冷光从指针里泻出。
地板上渗出血锈,血锈里有一条蚯蚓似的肉芽抽动,沿着地砖缝隙爬向被藤蔓塞满的二楼,又蹿上穹顶。
穹顶剥落的圣母壁画陡然睁开了第三只眼,睁眼位置,抽出嫩绿藤蔓,转眼就有碗口大的金色蔷薇在穹顶绽开。
罗奴小声道:“老姐,你以前就认识他吗?怎么不告诉我!”
罗兰嗯了一声,又摇摇头。
“我在旧书里看到过,这是阿罗海炼金术伪装。他要找什么?”罗奴又小声说。
盛开的金蔷薇花丛里掉出个一尺见方的铁盒子,刀客拨开散碎的花瓣,捧起盒子的手在发抖。
蔷薇花瓣落地刹那,东墙整面彩绘玻璃轰然炸裂。霜雪色刀光卷着碎玻璃碴泼进来,最先冲入的六名警备部追兵齐腕断掌,血还没溅到地上,西墙又爆开三蓬血雾——刀客似乎早有预料,出手快的不可思议。
“先锋种?“
领队军官后撤半步,士兵的血溅上肩章,他的眉头皱也没皱一下。他看见那刀客后颈浮起暗金色基因链图腾,古堡所有金属器物开始战栗,警备部士兵们的配枪被无形的怪力拆解,零件哗啦啦掉落一地。
“S级药剂的进化能力?呼叫纳米...“
话音未落,刀客腕甲弹出两尺青芒,改造的经脉全力催动起来,刀上的气芒犁过处,地砖翻卷如浪,生生把合金甲胄和里面的士兵劈作一团皱巴巴的废铁。
魁星把盒子推到罗兰手里,目光灼灼:“试着逃吧,这次别回来……”
冷厉气流把他后半句话逼回喉咙,古堡的正面大墙被怪力轰开——
罗兰手里的盒子被气流击飞,跌落地下——从里面滚出一颗光溜溜的物事和一册暗红的羊皮图卷。
大墙破洞口里站着一个身披将校呢大衣的老人,他的脸上写满岁月蚀刻的痕迹,雄壮的体格宛如天神,正是金蔷薇作战总部的司令,武仁忠。
“司令,是一个进化种!”
羊皮卷吹飞到罗奴脚下,小鬼在混乱中弯腰拾起,揣到衣服下面,紧紧贴着肚皮放好。
那颗光溜溜的物事滚到地上时,罗奴看清那是一颗栩栩如生的人类头颅,面部平静,嘴角含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对视的刹那,罗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幻觉里,红色的涟漪从头颅中央荡开,他似乎听到了某种低沉的吟唱,那颗头颅上面有着某种魔力,引起了他血脉深处的共鸣……
孔雀王血裔施加在天官遗骸上的封印,和罗奴产生了炼金领域的共振……
“小鬼在打开封印——”
“阿奴你做什么!”
暴喝声打断了罗奴,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捧起了那颗头颅,本来从天官头颅里爬出的金色丝线如潮水般倒退。
满地金蔷薇在武仁忠锃亮的军靴下碎成汞珠,他解开将校呢大衣随手一抛,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罗奴弹射而来。
魁星扑身相救,被武仁忠抬膝顶飞,壮实的身体砸入一堆报废的器械里。
罗兰抽出大腿绑着的微型脉冲枪,她蹬着倾倒的烛台跃起,蓝色短发在粒子流中根根倒竖,子弹朝武仁忠倾泻而出。
武仁忠的身形快到不可思议,空气中只能捕捉到他奔跑的残影。
罗兰只觉得自己胸腹间传来沉闷的爆响,巨大的冲击力下,少女纤细身躯倒飞出去,撞在古堡坍塌的神像基座上,半截钢筋从后背贯出,胸腹以下血肉糜烂。
她喉咙里血泡咕噜作响:“阿奴,快跑——”
小鬼疯狂摇头,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姐姐腹腔里的金属盒摔在地上——那是嵌着两人童年合影的怀表,表盘早已停转。
“姐——!“
罗奴的惨叫混着怀表齿轮崩裂,他抛开天官头颅,拼命往罗兰跑去。
少女呕着血,用尽全力扣动了腕表上的机关,暗格弹出的神经毒素针头擦着武仁忠的虎口飞过。
将军狞笑着任由毒素黑线顺臂蔓延,溃烂的皮肉下钻出章鱼触手般的活性肌纤维。老人拾起天官头颅,狞笑着上前,手掌覆在罗兰的头顶用力捏下——
刀客旋身斩落吊灯,二百斤铜架砸进敌群溅起骨肉烟花。他左臂在丹田的全力催动下爆开一道道血痕,劈开迎面飞来的流弹。
“闭眼。”
刀客捂住罗奴双目跃出彩窗,反手甩出一串模块化手雷。背后古堡在连环爆炸中坍成坟冢,少年透过指缝看见:姐姐的蓝发在烈焰中卷曲成灰,火舌里,将军侧头望来,泛灰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活像一头见血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