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峰面上不露声色,但心底却着实纠结。
眼下被困在神农宗,成了阶下之囚,自由全无,甚至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要不要讲出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不行!
若是咬牙坚持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真的全都交代清楚,那自己需要面对的,恐怕是比死亡还要严重的大恐怖!
蔡博不知道说了什么,导致此刻身死道消。
自己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无论如何,都要紧咬牙关!
想到这里,莫青峰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面色平静,语气四平八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成祖师一心认定我知道三百年前的往事,我无论怎样澄清,都是无用功。”
祝成盯着莫青峰,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刚才已经暗中做了决断,无论如何都要紧咬牙关。
这令他心中费解,难道有什么后果,是比眼下的情况还要糟糕的吗?
一开始和莫青峰见面,他从对方的一句恭维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神农宗三百年来人丁凋零,传承缺失,早就不负往日的盛况。但他上来就是一句“神农宗这样的基业”,顿时便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紧随其后,突然询问莫青峰是否与宗元派宗主蔡博在三百年前相识,对方编出了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说他确实与蔡博认识,但不是三百年前,而是两百年前。
但在这故事之中,蔡博展现出来的性格,却与祝成认识的蔡博天差地别!
“小莫,你还记得你讲过的那个杀人夺宝的故事吗?”祝成突然说道。
“记得。”莫青峰眼珠一错:“祝成祖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说世殊时异,性格自然大不相同。”
“当时你不认同我的看法,如今我便与你探讨一番。”祝成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莫青峰神色肃然。
“世上总有人争执人性之善恶,有人认为人性本善,人皆有不忍之心;也有人认为人性本恶,需要后天教养规训。”
“但我认为性善性恶,既有脱胎便有的影响,也会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
“一母所生的同卵双生子--你可以理解为天性完全相同,将他们分开寄养在不同的家庭,他们的性格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分化。”
莫青峰道:“这难道不是我所讲述的世殊时异,性格不同吗?”
祝成道:“你先听我说,我还没讲完。”
他继续说道:“让我们聚焦在双生子中的一个人身上,随着身体的逐渐发育,他的性格也会逐渐发展,在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件件事情后,最终形成完整的人格。”
“而这个人格,将会影响他的一声,成为他逻辑思考的基石,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和回归点。”
“诚然,他会在日后的生活中经历重大变故,严重改变他的生活,但这些经历只是在他的性格基石上层层加码。”
“就像这个世界上,只会出现坏人变老,不会有老人变坏。”
莫青峰眉头紧皱,从内心深处不认同这个观点,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反驳祝成这个完整的逻辑链条。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观点进行反驳:“祝成前辈,我此时是化神境修为,性格与我筑基境、金丹境时性格变截然不同。”
祝成笑道:“真的截然不同吗?难道你在筑基境时的某个习惯,某个念想,就没有投射到现在,成为你的某个习惯之一吗?”
莫青峰下意识地捋顺了额角的一抹乱发,他强撑着不去理会它很久了,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眼下自己究竟怎样狼狈,但这一抹头发一定很影响形象!
“是了,你如此关注自己的容貌形象,大胆猜测,你在年少时在这方面就有所缺失,时时刻刻都想要朝心中完美的自己靠拢,这难道不是一种延续吗?”祝成说道。
莫青峰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心中甚至开始觉得这番说辞也有一些道理。
见他这幅模样,祝成安稳下来,心想你要是还想反驳,那哥儿们就说你那时候人格还没有真正形成!
两头堵死你!
他继续乘胜追击:“再比如一个凡夫俗子,年老之后偏执顽固,总是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总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你有想过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莫青峰情不自禁问道,他自修真以来,从未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此刻见祝成一再提出新颖观点,忍不住问道。
“人总是在追求认知上的协调,如果认知和行为出现了不符,便会下意识的做出改变。”
“要么修正自己的观点,要么改变自己的行动。”
“听起来前者更容易一点是吗?但实际来看,改变一个人的认知千难万难,不亚于徒手上青天。”
改变认知只要稍微动一动脑不就行了?改变行动还要身体力行,付出力气,应该更难才对!
这有违常识的观点一经抛出,莫青峰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当他深入思考,才发现祝成说的才是对的!
他彻底沉默不语。
“不愿改变认知,后续的一系列行为,都只会强化认知。若遇到了成功的事,占了大便宜,便归功于自己的智慧和经验;遇到挫折,便将其归为外因,此乃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人只会越来越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性格只会越来越顽固,或者说是稳定。”
大殿之中,只剩下祝成一个人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叩击着莫青峰的心神。
祝成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去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抿一口。
“东拉西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只是想要说明一件事。”
“蔡博我见过,与他交往不深,但却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杀人夺宝的人,性格如此。所以,你讲的那个故事或许是你的亲身经历,但与你同谋的,绝对不会是蔡博!”
“你在与蔡博相识的时间点上,欺骗了我。”
祝成放下茶杯,目光炯炯:“你与蔡博相识的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