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节的第三天本该是节日的高潮,但是城内却再没有了载歌载舞的声音,大部分市民都把自己锁在了家中,剩余的小部分则是集中在广场。
吸引他们的并非欢庆的盛典,而是教廷声明的审判,那个本应站着吟游诗人的位置被一位身穿红白教袍的主教牧师取代。
临时搭建的木作架子上站了更多的教廷人员,中央还摆放了两个平整的宽大砧板,转眼间这里就从欢歌曼舞的舞台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刑场。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酒馆里空无一人,本定于今天送出的货物也被接连取消订单。”
乌泱泱的人群后方,埃尔德双手抱胸,郁郁地撅着嘴巴,身旁的克利福把头靠了过来,轻声说道。
“我的几位商人朋友透露说明日,乃至后日的潮汐节都被停掉了,他们笃定那些病人携带的绝非一般的疾病”
天空阴云密布,厚重的积雨云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挤出水来,广场上的市民忐忑不安,两名身披黑袍的神职人员押送着两名头套麻袋的犯人缓缓走到台上。
那位主教牧师走到二人中间,口中念诵祷文:“愿神怜悯你的灵魂,愿你在最后的时刻得到救赎。”
红衣主教的声音低沉而庄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宗教威严,接着他停顿片刻,转过身来,用那深邃的目光扫视着群众,继续说道:
“他们是教会的敌人,因为背弃了神明的旨意,所以惩罚从天而降,如果我们放任他们继续存活于世,上主肯定会将祂的怒火迁于这座城市!”
他高举双手,大声宣告:“愿这次处决警示所有人,异端必将受到火神的审判和惩罚,愿祂伟大而无私的光辉引领我们,驱散挡路的魔鬼!”
随后他退到一旁,示意刽子手准备行刑,后者拉开麻袋,接着又取出了封住他们嘴巴的布条,那是两个被晒黝黑的男人。
“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没有得病!他们想要跳过观察周期直接杀了我们!”
“我们不是故意越狱的,他们,是那些教会人员要杀了我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呜呜。”
封口的布条被塞了回去,红衣主教抽了抽鼻子,目光坚定而又决绝。
“我已经给了你们忏悔的机会,但是你们却没有珍惜,瞧啊!他们都被魔鬼蛊惑了,已经是谎言和杀戮的化身,残暴而又狡猾!”
“跑快些,孩子,跑快些!”
林立的赤杨林中,两道身影正在一片绿意中穿梭,在他们的后方,几个身穿红白长袍的男人正牵着猎犬追踪着他们的足迹。
“先生,您受伤了。”欧文担忧地看着船长的腰部,那片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醒目的红色。
“没事,老子年轻的时候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不用管我,继续跑!”
“瘟疫是神明的怒火,同样也可能是魔鬼的邪术!”主教闭上眼睛,顿了几秒。
“想想那些巫师和女术士吧!他们操纵人心,凭空变出珠宝法器,炼制那些奇怪的药水,谁又敢说他们没有和魔鬼勾结?!”
埃尔德听到挑了挑眉,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王室和权贵的身边总少不了那些先知和术士,当众作出这样的诽谤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先知和术士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而且还很小心眼,哈。
“尤其是死灵法师与女术士,那些玩弄邪术的亵渎者和这两个男人一样,都是魔鬼的仆人!”
对味了,这种时候怎么能不骂几句死灵法师呢,毕竟他们很符合大家伙对邪恶巫师的刻板印象。
“这群魔鬼的仆人自私而又邪恶,脑中只想把他们主人的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他们根本不知道怜悯和善良的含义!”
“先生,快起来,他们追上来了。”欧文拉扯着倒在地上的老船长,后者脸色苍白,血液不光染红了腹部,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腿上,他伤的很重,并且浑身无力。
“咳咳,妈的,别管我了。”
猎犬吠叫令人心神俱颤,欧文已经能听见铁链摇晃碰撞的清脆响声,老船长一把将他推开,独自扶着树干颤微微地站了起来。
“别管我了,孩子,你快跑吧,往山林里跑,跑的越远越好,躲在那些植被中央,躲在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咳咳,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记住,千万别去有人的地方,我教你怎么辨别鼠疫,先看自己的腋下和脖颈有没有肿块,接着是发烧与否,如果海神仍保佑着我们,你幸运的在七天内没有出现任何症状,那就可以回家了。”
猎犬离得越来越近,不远处的树丛沙沙作响,野兽的狂吠让欧文害怕地无以复加,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栗不已。
“可是,可是。”
“滚!!”
“难道你们要等那些亵渎者投下瘟疫,偷走家中的孩童,勾引你们的丈夫或者妻子后才知道懊悔,才选择行动吗?!”
“嗬!”“对!”“那些该死的东西!”
民众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矛盾的源头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而是有了极为具体的指向-——那些有着非人能力的巫师与法师。
埃尔德不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城里的死灵们为他带来了情报,像这样的集会不止这里一个,而是发生在圣埃尔默的各处,他们的演讲内容几乎一致。
都是为了挑起群众对于那些巫师,术士,甚至对其他人种的敌视,我是说,平常他们可能只是对那些兽人,半兽人,侏儒之类的存在看不对眼,而现在...
这根本不是什么某人的偏见,而是整个教廷自上而下的庞大意志,有什么大事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埃尔德已经注意到了有不少目光打量着身旁的多利-莉娜,他将有些害怕的女孩拉到自己身后,同时默默退出人群。
随着演讲结束,台上的刽子手高高举起斧头,主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最后的祷告,斧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两位水手的头颅应声而落,鲜血喷涌而出,将宽大的砧板染得通红。
欧文擦干眼泪,他尽量让自己无视背后传来的惨叫,但可惜的是他尚有人性,且心存善良,因此他感到悲伤,以及痛心。
山林,要往山林跑,还有,还有,七天,对!可是还有整整四天...
他在灌木中穿梭,那些锋利的树叶和枝干划得他全身发疼,犬吠就像死亡的钟声,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欧文跳过一道沟壑,吃力地攀上巨石,他的体力几乎所剩无几,随着他拨开那些恼人的树丛,一座立于山间的古堡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