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答韩据问

“少主之容,韩据以为再也无法得见!”

韩据泣不成声,好一会才平复了情绪。

“我亦何尝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来~”

刘遵扶起韩据,又用衣袖为韩据拭去眼泪。

以两人身份,韩据是不应该用少主称呼的,刘遵一听此话,便知韩据态度。

“我深知将军心中有万般愤懑,不妨到望楼上细说,如何?”

刘遵说完又很自然地对韩珏说:“劳烦韩坞主带路。”

韩珏错愕,好像刘遵才是坞主一样。不过一场干戈化为玉帛,让刘遵占这点便宜算不了什么。

靳月光则在暗笑,她觉得刘郎开始有汉高祖风范了。

其实刘遵怕的是有坞民紧张过度,一时失控,铸成大错。开正门的时候是神经最紧绷的,他要及时消除这种情绪,反正多考虑点细节总没错。

一行人在望楼里坐下,此时不过才刚到申时,于是只沏了点茶。倒是大门和望楼间的空地上,坞民们已经用食物招待起韩据的其他部下。

临时兵营安扎在山脚靠水源处。张戈说放心不下,带小队人马下了山侦察。

韩据想起刘遵的问题,于是他开口道:“少主,其实我也是谨慎为上。数日前我才得知少主未死,心中满是猜疑。于是出此下策,一试究竟。”

“战场上尔虞我诈,小心为上总是应该。我经验甚浅,还望将军多加提点。”

刘遵说完敬了韩据一杯茶。韩据一饮而尽,又感叹道:

“当日我同乃父并肩作战,我被围困,他倾力前来营救,却吃了败仗,连并州也丢了。及后我欲报恩,却没能成事。

“少主,韩据心中愧疚不已!”

韩据长叹一声,又向刘遵作了个揖。

刘遵接过话:“将军言重,当日乃段叔军挑拨离间,非将军之罪。幸好,此奸贼已被我斩于马下。”

韩据面露笑容,“此事我早有听闻,憾不知少主安危而已。”

“那日我营救不成,又深感壮志未酬,不可就此赴死,于是忍辱负重,向石勒称臣。”

“将军是如何从石勒营中逃出,又如何到此?”

靳月光忽然插话道。

韩据微微一笑:“石勒为争夺传国玉玺,大军赶赴平阳。此等良机,我自然带部下百余人逃脱。

“我留守之地距此不过两百里,我又早知宗族于此建有坞堡,岂有不来之理?”

“路上又遇我家卫兵,不知使了何计谋,将其尽数歼灭。”

靳月光嘟起嘴来,语带不满。

韩据见靳月光不悦,连忙回答道:

“上皇后此言差矣。我若得那百余兵,又怎敢与你卫兵对峙。且说我一路前来,夷狄为祸之深,满目疮痍。

“汉人知我昔日与刘越石共事,纷涌而至。众坞堡又慷慨解囊,助粮纾困。如此这般,竟让我募集了二千余人。”

“数日前,我路上遇两队人马厮杀,原来是石虎舍不得上皇后,要派兵来棒打鸳鸯,我方得知少主下落。”

“我合两兵之力将追兵击退,又日夜兼程,终于赶到韩山坞,请上皇后明鉴。”

原来真的是石虎从中作梗,只不过刚好遇上韩据拔刀相助。

刘遵又向韩据说靳月光已是他未过门之妻,韩据大喜过望,说男儿当成家立业,才不枉此生。

刘遵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愿驱逐胡虏,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韩据眼神闪过一丝悲凉,严肃地对刘遵说:“少主于拓跋部时,已有仁厚之心,韩据铭记于心。只是以石勒之奸诈,石虎之残暴,若要北伐,不知少主有何方略?”

刘遵知道韩据言下之意:于情,欠他的这条命韩据要还;但于理,刘遵若然是草包子一个,也很难服众。

北伐可不是请客吃饭。

其实这个问题,刘遵在来到韩山坞后也不断于心中思考,不时又请教张戈和韩珏等人,心中已有一个大概。

刘遵思考了片刻,对韩据说:“如今前线歇战,我等应先投奔祖逖,助其稳固阵线。”

“待通商之时,趁机联络各坞堡主,以为内应。石勒西有刘曜威胁,北亦有绍续、曹嶷盘踞,暂无力大军南下。此乃我方扎根壮大良机。”

韩据又问:“朝廷北伐之意如何,王氏统领士族,王敦会否叛乱?”

刘遵叹了口气,说:“士稚当年锐意北伐,朝廷仅给千人禀,布三千匹,不给铠仗,使自招募。

“如此支援,可见朝廷之积弱。

“王氏又以王敦统领诸军事,王导掌控大权,一外一内,世人皆谓‘王与马,共天下’。司马氏纵使有心,恐亦无力。

韩据没有打断刘遵说话,这些都是对大背景的阐述,之后如何做才是见解的分野所在。

“王敦狼子野心,现时不过忌惮祖逖及周访威名。周访年事已高,已近天命之时。祖逖北伐多年,心血损耗极大,不比当年。

“若司马睿私心作祟,又或误信谗言,派人架空祖逖兵权,恐怕士稚难承受此打击。”

“少主之意,是王敦作乱不过三五年间?”

刘遵点了点头:“怕是如此。

“王敦既起兵,朝廷必命淮水及合肥之兵前往护驾。我虽有意拨乱反正,亦需先在祖约接管兵权后辅助之。祖约此人贪财多疑,驭下无方。前线恐难保。

“王敦势大,一旦称帝,各士族必受打压,故不予支持。王导老谋深算,自然深知此中道理,因此王敦或可架空司马氏,但帝业难成。

“冀州之地,长江以北或战事频繁,或用作缓冲,又需朝廷支援,只能割据,无法成事。

“我当南下与温峤共事朝廷,伺机自领一地,有此根基方可成事。”

刘遵一口气将方略说出,得到领地后,是搞科技发明还是走其他道路,这些和穿越者有关的计划自然隐去不说。

韩据在北方起起伏伏,如风中飘萍,朝不保夕。这环境锻炼了他的战略意识,刘遵这番话将穿越者的知识融会在其中,令韩据颇为赞同。

先前刘琨、王弥等联合鲜卑铁骑强横武力,尚且被石勒各个击破,要是只靠一众坞堡,又如何能攻克胡人之地?

王敦以武犯禁之意,路人皆知,但料其霸业难成,又能沉得住气,则不是常人见识。

温峤在东晋备受重用,加上刘遵的门第名声,合二人之力,到时方能抵御其他势力纠缠,有一番施展的空间。

刘遵的方略务实许多,但也不是绝无凶险。

韩据又问了南方本土士族和南渡“侨人”矛盾如何处理,清谈风气有何优劣等问题,刘遵绞尽脑汁,一一回应。

两人一直谈至日落西山。

靳月光见识过刘遵在石勒面前的表现,自然对其信心百倍;韩珏也感叹,能娶上皇后为妻之人,果然有些斤两。

张戈已经回坞,韩据本就无意使计,当下芥蒂尽消。

晚宴上,韩据领众部下向刘遵认主。又说刘群投降鲜卑,尚且得卢谌、崔悦等名士投靠,刘遵继承刘越石遗志,定能得天下民心。

至此,刘遵的首支部曲初步组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