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离间联军

刘遵与丰祁飞快地骑马赶至北门。韩据和祖涣已在城墙上守候。

刘遵在城墙远眺,地平线上已经乌泱泱地布满了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边呼天抢地一边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据斥候情报,石虎在分兵前来的路上驱赶饥民攻城,人数估计达三千余人!”

听完韩据的话,刘遵眉头轻皱。防贫民入城难,防贫民攻城亦不易。

要对这些人下手,他现代人的思维第一时间还有几分于心不忍。

韩据等人哪里会留意刘遵细微的心理波动。

众人都知这是要先消耗谯城的防御物资,还有守军的精力,但又不得不用。

这时期的城池基本没有瓮城,谯城也只在北边和西边有城壕,四个城门前倒是都放有铁蒺藜和拒马。

现时距离较远,贸然放箭是白白浪费。

白日之下,守军等待着一场杀戮。

不少贫民还没走近城门,已经蹒跚着倒在地上,再也没站起来;

还有转身逃走者,没走多远就被后方石虎手下的监军射死。

而谯城内,投石机已在城墙后架好,祖逖安排了“观测兵”站在城头,以便校准射击角度和距离。

刘遵静下心来,缓缓走下城头,开始分析。

石虎不欠缺打仗经验,用流民作先锋,除了消耗守兵外,无非就是声东击西。

现在谯城的粮食撑个把两个月是没问题的,燃料可以拆房屋来补充。

石虎也深知消息泄露,谯城会动员民众和坚壁清野,现在确实是这样。他五万大军速攻不成,也只能慢慢围。

这怎么看都不划算。

石勒东北边有段氏鲜卑、邵续等势力割据,曹嶷名义上接受石勒任命,实则拥兵自重,不能掉以轻心;

西边的刘曜已经撕破脸皮,不用多说。

石虎和主力精锐被区区一座谯城牵制住,那自家的地盘都可能守不住了。

石虎看似凶猛,只要顶住前几天的攻势,还真只好败兴而归。

史书上石勒又派了桃豹和五千兵前来支援,重点是在让石虎这五万大军抽身离开,让祖逖不敢偷袭。

所以不能热血上头,想出城偷袭,也要等好时机。

现在首要问题是祖逖突发病倒,就连刘遵有后世史料也心中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消息被敌方利用了,那真的可大可小。

这几天说啥也要顶住。

大批贫民已经走到离谯城百米以内。城墙上,刘遵果断下达了攻击命令。

弓箭破空声、巨石掉落声、流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要攻下这座城,粮食、女人就是俺们的了!”

流民也开始鼓舞士气,发起一波又一波冲击。

石虎终于将正规军派上场,大型投石机在弓箭的极限范围边缘架好。

说是投石,其实混合了很多泥土。

石虎不用任何人提醒,投过来的还有流民和俘虏血淋淋的头颅。

见守备有序,士气正旺,刘遵于是下了城头。他回头看了两眼城门,骑马往望楼而去。

居高临下,才好指挥调动队伍。

他心中没有过多感概,也不觉得是什么弱肉强食。

谯城已经收留了部分乡民,可以说该做的都做了。贫民可怜就要救,但谯城百姓也没有错。

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只会陷入“电车难题”的牛角尖里。

这一切都不是刘遵造成的,他没必要背负这个选择的困境。

穿过层层迷雾,直抵背后的核心,才能治本。

不然他也留在葛洪那里花几年时间学医算了。

说教的东西想得太多了,刘遵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眼前。

还没到望楼,南门方向竟然跑回来一大队守兵,不成队形。

刘遵心中一惊,所有亲信护卫拔刀挡在守兵前。

为首的队长慌慌张张地说:“敌军说…说祖将军已死,只要我们开门就不杀降!”

刘遵想也不想,一刀劈了过去。那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头颅已经连着头盔被御赐宝刀劈开。

“不守军规,擅自离开,当斩!”

“区区贼寇流民,哪里值得平西将军出手。此战由我统领,还不给老子滚回去守城?!”

刘遵心念一动,当场就编了一个大话。

丰祁也不等刘遵开口,不动声色地赶回望楼内了解情况。

议事厅在望楼二层,有战事等紧急情况,祖逖就会在此商议。

逃兵不情不愿地赶回南门。刘遵火速赶到时,大批民众已在南门前守候。

“平西将军现在在哪,是不是真的被害了?”

“敌方说开门不杀,是不是我们不抵抗就好了?”

“那刘遵好大的胆子,竟然…”

南门的战事不激烈,卫策在指挥着防御,冯宠的工作变成了不断安抚民众。

一见刘遵出现,民众的叫喊和质疑声渐渐小了,只是个个都敢怒不敢言的死盯着刘遵。

刘遵当然不能对民众一杀了之。他听到城外呼喊着什么,连忙让护卫将民众挡开,自己上了城头。

还没开口问卫策,刘遵已经清晰地听到,敌方阵营传来整齐划一的叫喊声:

“祖逖已死,开门不杀!祖逖已死,开门不杀!”

短短几个字,即使不懂汉人语言的杂胡兵也喊得有模有样。

敌方数百步兵在拆着城门前的防御工事,守兵偶尔做做样子放几支箭,士气低落,竟然连卫策也调动不起战意。

因为将防御重心放在西门和北门,南门这边征用了很多民兵,下方的民众很多就是这些临时新兵的家属。

卫策没有开口,而是给了刘遵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刘遵是最后一个离开望楼的将领,之后祖逖就没有出现过。

望楼也被刘遵的亲兵把守着,没人能进去。

刘遵看穿了卫策的心思,他心中大惊:老子现在是给自己人怀疑上了?!

我辛辛苦苦赶回来当内鬼有什么好处,我像是这种危急时刻趁机夺权的人吗?

派兵把守,那是不想祖逖被打扰,也怕动摇了军心。

老子比窦娥还冤啊!

刘遵来不及解释,夺过旁边守将的弓箭。

几发劲箭射出,精准猎杀了敌方正在拆工事的步兵。

敌兵往后散开,加入了劝降的队伍里。

“平西将军在望楼内安然无恙,此等离间之计,将军岂可轻信?”

刘遵怒目而视,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唰”一声拔出御赐宝刀,对着民众说:

“此刀乃皇上御赐,当年家父在幽并之地抵御外敌,纵使为奸贼所害也没有投敌。

“我刘遵身为刘越石之子,岂会有夺权投敌之意?”

刘遵神情肃穆,高举宝刀,指向天空:“所非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正!”

他扫了一眼望楼,见楼顶不知何时挂出来一面旗,上面绣有“州”字——

这是之前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安全”。

言下之意当然是祖逖安然无恙。

刘遵本就行为端正,这下更加信心大增。

“不过区区毛贼,平西将军安坐望楼,指挥调度,以求大破胡虏。”

刘遵还没说完,祖逖已经在葛望搀扶下上了望楼楼顶,正挥手向南门示意。

民众欢呼雀跃,将士们士气大振。谯城其他方向也传来阵阵欢呼声。

卫策想都不想,趁敌人还在嘴炮的时候,带兵出城猛杀了一波,凯旋归来。

“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刘遵再也忍不住,流下了委屈和激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