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忠义者司马承

此前王敦想拉拢司马承,让他当军司。

司马承根本没理会王敦,还义正言辞地说:“吾其死矣!地荒人鲜,势孤援绝。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

“惟忠与义,夫复何求!”

一番忠义之词表明与王敦势不两立的决心。

司马承还广发檄文,宣称王敦欺君犯上,意图谋权篡位,他号召湘州境内各地太守,联手诛灭乱贼。

反正意思就是王处仲之心,路人皆知,大家一同合力平叛。

司马承也同时派了主簿邓骞联络甘卓,希望可以从襄阳出兵围困武昌,那长沙之危自然消解。

现在最慌的人不是王敦,也不是司马睿,而是湘东太守郑澹,因为他是王敦的姐夫。

郑澹本来以为抱了条粗大腿,可以平步青云,结果到头来惹火烧身。

他思前想后,没有理睬司马承。大概是寄望司马承抵抗不了多久吧。

司马承紧接着就派卢悝前去讨伐。等王敦的两万大军来到时,郑澹已经被卢悝所斩杀。

司马承为什么会成为湘州刺史呢?这事又和前面提到的几个人有关。

一年多之前,周访离世,原来任湘州刺史的甘卓填补周访的空缺,成为了梁州刺史。这样湘州刺史又空出来了。

王敦自然趁机上表,希望沈充来接任此要职。司马睿防备心极重,早就看出了两人勾结的行径,于是任命司马承监湘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湘州刺史。

湘江流域本来被视为荆楚南蛮之地,东晋初期,其经济和战略地位也无法与武昌等长江沿岸城市相比。

但对于坐镇武昌的王敦而言,处于武昌后方腹地的湘州被安排了司马睿的心腹,如鲠在喉之感极为难受。

如果司马承领兵挥戈武昌,到时腹背受敌,老巢可能不保。因此王敦不敢大意,以两万大军先取长沙,为的就是确保武昌的安全。

而司马承来到湘州还不到一年,既缺粮草,又乏兵员,更不用说城不坚矛不利。

当日晋元帝询问他的看法时,司马承深知晋元帝的百般无奈。

莫说大权被王氏掌控,宗室之内有名望又敢于担当的人寥寥无几。他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

“臣为社稷分忧在所不辞,然而湘州方遭蜀寇侵攻,残破凋敝,若以三年期限经营,则钳制武昌堪可施行。如若不然……”

可惜三年之期未到,就要面对王敦的大军压境。

要想牵制住王敦,除了发动各地救兵之外,只能依赖湘州境内的当地大族。

思前想后,司马承决定向虞氏求助。

虞氏虽然在东晋历史上不出名,在长沙也是极有名望的大族。

司马承此前已征辟过虞悝为长史,虞悝因母丧而未至。如今事态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门凭吊。

丧事早已办完,不过虞悝和虞望两兄弟还在棚屋里居丧守孝。

棚屋颇为简陋,这也是守孝的形式之一。

在简单的称赞过后,司马承单刀直入地说:

“吾前被诏,遣镇此州,正以王敦专擅,防其为祸。今敦果为逆谋,吾受任一方,欲率所领驰赴朝廷,而众少粮乏,且始到贵州,恩信未著。

“卿兄弟南夏之翘俊,而智勇远闻,今鲸鲵塞路,王室危急,安得遂罔极之情,忘忠义之节乎!如今起事,将士器械可济否?”

虞悝、虞望两兄弟身穿粗麻丧服,他俩早已得知王敦谋反之事,正苦于无人反抗。

如今司马承为一方长官,主动担此重任,两人自然响应。

虞悝说:“王敦居分陕之任,一旦构逆,图危社稷,此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忿疾。大王不以猥劣,枉驾访及,悝兄弟并受国恩,敢不自奋!”

“今天朝中兴,人思晋德,大王以宗子之亲,奉信顺而诛有罪,孰不荷戈致命!但鄙州荒弊,粮器空竭,舟舰寡少,难以进讨。

“宜且收众固守,传檄四方,其势必分,然后图之,事可捷也。”

司马承激动流涕,立刻任命虞悝为长史,虞望为司马,督护诸军。

虞氏兄弟不但出谋划策,还号召长沙乡亲共同守城。

在虞氏的大力协助下,司马承迅速召集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最先响应司马承檄文的零陵太守尹奉已经出兵至营阳,虞望则到别郡求援。

不久后,王敦派遣的两万人终于杀到了长沙城外。

敌军人多势众,又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师,司马承和虞悝的多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如此劣势,司马承知道只有依靠无畏的勇气方能创造奇迹。

他亲率乡民,乘舟船在城外伏击。

虽然义军制造出混乱,也斩杀了几百敌兵,但魏乂很快组织好部队,司马承只好且战且退,回长沙城坚守。

寒风如刀,残阳如血。在司马承亲率之下,守军又一次击退了敌方攻势。

他面容憔悴,苍老的脸上是白发也是雪。

凭借众志成城的团结和悍不畏死的勇气,司马承坚守长沙已经超过一个月。

虞悝双目无神,脸上满是悲痛。

不利的情报几乎每日都从各地传来:共同盟誓的各地援军或原地不动,或在路途上遭遇埋伏,损失惨重。

连虞望也在带援兵前来长沙后不久,力战而亡。

仅存的几名部将及僚佐窃窃私语,一名部将壮着胆上前和司马承说:

“城内如今人心惶惶,我等认为,如今之计,应退守零陵或桂阳,甚至投靠广州刺史处,以保存实力。”

现时的广州刺史是陶侃,也是东晋的一员名将。

司马承声音嘶哑,仍然怒目而视,望向城外:

“吾举义众,志在死节。如今苟且偷生逃到别处,岂不是成了奔败之将!我自知事之不济,不过是令百姓知吾心耳。”

众人见司马承慷慨激昂,也知其以身殉国之心,不再多加劝阻。

其实司马承也是迫于无奈,因为陶侃昔日正是王敦的部下。

数年前,正是周访与陶侃的联军,合力击败了蜀地流民的领袖杜弢,才收复了湘州。

客观上可以说,晋国西边的疆土大都是王敦、甘卓、陶侃和周访这四员大将打下来的,陶侃又与周抚有姻亲关系。

试问司马承又如何敢去投靠陶侃呢?

次日,好消息终于到了。司马承派至甘卓处游说的邓骞,与甘卓的参军虞冲突破包围,回到长沙城内。

甘卓在书信中劝使司马承继续固守,他将以兵出沔口,断绝王敦归路,如此一来则湘围自解。

司马承和虞悝、西曹书佐韩阶、主簿桓雄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以为局势很快会有所好转。

众人商议过后,均认为当下长沙城已危如累卵,甘卓若要出兵,便要全速进攻武昌,不能再有迟疑。

司马承即席挥毫,写下回信:“季思足下若能卷甲电赴,犹或有济,若其狐疑,求我枯鱼之肆矣。兵闻拙速,未睹工迟。

“季思足下,勉之勉之!书不尽意,绝笔而已。”

虞冲再次回甘卓处报信。邓骞留在城内,一同坚守。

可司马承等人盼了一天又一天,城外的叛军始终没有退却的迹象。

叛军久攻不下,又人数众多,干脆改成了围城。长沙早已陷入缺粮之中,这情报看来已被叛军得知。

还好王敦以清君侧为名,不敢过于放肆。不然叛军筑起塘堰,到时来个引水灌城,那此前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其实甘卓的确发兵了,不过船队沿途慢悠悠的,仿佛皇帝下江南一般写意。

甘卓是早已算计好,这个时刻就应该先出兵观望局势。这也是刘遵与他早就协商好的安排。

甘卓本来见邓骞为人正直,想留为己用。

结果邓骞以家母年老为由婉拒,甘卓只好让其回长沙。

邓骞走了不过数日,王敦派来游说的使者乐道融也来了。

乐道融早就看不惯王敦的行径,开口便说:

“主上躬统万机,非专任刘隗。今虑七国之祸,故割湘州以削诸侯,而王氏擅权日久,卒见分政,便谓被夺耳。

“王敦背恩肆逆,举兵伐主,国家待君至厚,今若同之,岂不负义!生为逆臣,死为愚鬼,永成宗党之耻邪!”

“君当伪许应命,而驰袭武昌,敦众闻之,必不战自散,大勋可就矣。”

甘卓早就听腻了这些话,哪里有这么容易被打动。他见乐道融身在曹营心在汉,索性直截了当地问起王敦所拥有的兵力。

乐道融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他故意将数目隐瞒了五千,结果刚好和邓骞的对上了数。

甘卓思量了半天,看来全力以赴的话,也未尝不能与王敦一战。

现在王敦要多线作战,他只需要防住刘曜出武关。总体来说,优势在我!

甘卓在下定决心后,派巴东监军柳纯、宜都太守谭该等人宣布王敦的罪状。

又联络司马承和广州刺史陶侃,正式举起讨伐王敦的大旗。

他以一万精兵南下武昌。武昌内的民众得知后都惊慌失措,收拾好包袱离开。

朝廷也自以为得救,马上任命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荆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