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涉水之后

“官家,我等已整军完毕,还请官家吩咐!”

追逐敌军之际,二三道防线抽调出的七百余人,与突围而出的密佑均赶到了龙纛之下。

“你等前去冲击敌军西阵,令从殿帅姜才,不得有误。”

赵由航向下吩咐道:“切记多喊口号,攻心为上。”

七百生力军应命而去,与新军等一同将溃兵赶向还在负偶顽抗的西阵及茫茫海岸。

全程死战的堡内士卒们终于是歇了口气,或是倚靠在城头捂着伤口压血,或是酿酿锵锵的在遗体中翻找着同乡。

“元将已逃,尔等降者不杀!”

城下的声浪愈发远去,士卒们勉力看去,发现方才还形势大好的元军已被推至海岸。

他们扒拉着小船想要离开此地,却被船上人举刀驱赶。

被同军砍伤者、船只倾覆者不在少数。

毕竟这些人种族国属互不相同,建制被打乱后彼此交情也不多,下起手来相当狠。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要抗争的,比如一个汉将就在偏僻处收拢残兵,试图背水一战。

“帅旗仍在,莫要听信谣言,调转枪头,入海死路一条,反推就能再胜!”

他嗓门极大,周围也有一些亲兵帮衬着,故而吸引了不少人留下。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也同样引起了宋军的注意。

将领张顺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他们,带着人只是一波,就将这波没了建制的溃兵再次冲散。

这汉将死之后,张顺还咧嘴笑了笑。

“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模仿兵仙韩信了。”

远处的兀良哈见这一幕面色阴沉。

但眼下做好迁移才是大事,兀良哈只好忍着怒火继续安排部众。

一刻钟后,几个士卒架着三个工匠来到兀良哈面前,后者面上的阴霾这才消散了些。

“宋人手里的枪炮可看清楚了?”

兀良哈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为首工匠道。

工匠仓皇的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口齿间哆哆嗦嗦的做着解释:“大……大人,炮大概看懂了,好像是大的套……套小的……”

工匠还为此伸手比划了一番。

“但枪有些奇怪,远远看着好像不用点火就能出弹,小的……小的还得再想想,他们是不是把……把……火藏哪了。”

兀良哈点点头,尽力将眉目舒展开,随后拍了拍对方肩膀:“看清楚了就好。”

“回去好好想想,若是能做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大汗不会亏待你的。”

工匠点头如捣蒜,兀良哈当即安排他们上了船。

又是一刻钟过去,两边阵线在宋人的冲击下明显有些不稳了。

这不仅仅是宋军骁勇、溃兵难防,更多的还是天气。

此时那天边的火烧云虽然照的甚是绚丽,但太阳只剩下了一小片了。

大家都能感觉到,快要天黑了。

虽然帅旗还在这,中军也杀了不少作乱的家伙,但谁也不想在一片漆黑中留在这片未知的沙滩上。

连带中军在内的所有留守军阵开始了骚动。

“大帅,天黑该撤了。”一亲卫小声的提醒道。

“是啊大帅,不能犹豫了。”亲信也跟着说道:“海上还尚有十万大军,不能没了大帅。”

“小的愿穿将军之甲,留守至最后!”

兀良哈长呼了一口气,虽然最终还是未尽人意,但自己也撤走了近两千人,已算是不错了。

“帅旗留下,我们走。”

兀良哈换下了战袍,趁着天暗与亲卫遮挡与亲信互换了身份,随后带着部分人马上了船。

脚下晃晃悠悠的感觉再次袭来,兀良哈面目凝重。

借着最后的夕光,兀良哈向着那杆龙纛深深的望了一眼。

此战虽然败了,但他还有九万余人、三千舰船,大不了绕开这个破港口,硬登陆在其他地方。

就不信这么一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弹丸之地,还能让长生天折鞭!

兀良哈怒气冲冲的退到了旗舰之上,心中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岸边上,天黑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军令,诸军骚动,开始抢船。

想要禀报中军的将领在发现元帅早已溜走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东岸故事复现。

很快,沙滩上就只剩下遮天震地的万岁之声。

赵由航与三军一同相庆,直至城中留守的枢密使文天祥、御史中臣尹谷到来才止。

“官家,小心元军登船夜袭。”

文天祥出言劝道。

赵由航点点头,收拢住喜色,开始收尾。

首先是此战中损伤最大的第一道防线,赵由航决定今夜先从城中与第三道防线的府兵中抽人,接替了他们。

等明早再将他们轮换至城中,重整一番以做重用。

其次是打扫战场,元军败逃入海时可是丢盔卸甲。

吕宋产铁量有限,所用军备许多都是中原留下的,举着火把捡一捡,刚好用作补充。

其余人不做多余调动,各回各堡以防半夜生乱。

文天祥领命而去,只留下了尹谷陪着。

“官家神武非凡,此战以后,岛上人心能安定不少。”

大胜之下,官家威望再上一层楼,就连平时常上书谏言的尹谷都将口气软了下来。

“兵争一口气,以往与元军争斗多是败局,故还未接战就心有畏惧。”

“但今日争锋后,至少参战的这几千人定能一扫此心,将圣驾出城、纵马驰骋的那一幕牢牢记在心间。”

赵由航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尹谷见官家受用,驻足向四周环望了一圈,随后继续道:“那水军方面……”

“不动。”

赵由航斩钉截铁。

见做贯了御史的尹谷对此想要说些什么,赵由航继续道:

“我知道,元军势大,朝堂之间有压力,希望将底牌早早用上。”

“但越是此时,越要沉得住气。过不了多久,元军只会比我们还要焦虑。”

尹谷有些不解,枢密院的那场军议他并不在场。

赵由航呵呵一笑,指向海面:“卿觉得这些元军远道而来,先是在陆上潮湿闷热的厮杀一阵,又是入海冰冷刺骨的争斗一番。”

“这身体还能好吗?”

“暴病出瘟的隐患……岂不是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