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人是鬼啊！”
奥尔森看着面前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王子，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他数次想要回过头望着龙首战船里的国王遗体，想要看看国王是不是也诈尸了。
在民间的传说中，也不是没有死者在死后以鬼魂的形式作祟，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斩断死者的头颅，让他真正死去。
然而亵渎国王的身体，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干的事。
“我当然是人了！”卡文英没好气地说着，他看着巨大的龙首战船，一种伤感的情绪莫名出现。
这不是他的情感，而是福丁布拉斯的情感，那龙首战船躺着的人，正是他的父亲，当今的挪威国王。
“我的父亲他战死了吗？”卡文英问道。
“是的，他和丹麦国王哈姆雷特双方以骑士的礼仪，以王者的身份，进行了一场男人和男人的决斗。
福丁布拉斯国王生前是一位国王，临死的时候也是一位国王。”
奥尔森用着激动的语气说道，维京人的国王不仅仅是国王，更是战士的代名词，哪怕是战败了，福丁布拉斯国王也是极为英勇的。
人和人的生命价值是不一样的，当国王都愿意为国家战死的时候，哪怕他战败了，人民也对他没有任何苛责的。
丹麦和挪威的矛盾已经无法压制了，两位国王用决斗分高下，定生死，都是在履行自己作为国王的义务和责任。
维京人虽然推崇胜利，但是更崇尚视死如归的精神和牺牲。
生前本来声誉卓越的人，如果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死，那么在死后会被以英雄的礼仪所对待，能够受到人们的击败并祈求帮助。
流淌着奥丁血脉的国王，死后也能被尊为神，葬礼更是会格外隆重盛大，这是由人类英雄到神的转变。
这就是去世的国王福丁布拉斯，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凡人了，他能得到一位国王最大的荣耀，仅次于《贝奥武夫》故事中，白发苍苍的老国王贝奥武夫，杀死金龙以后，将金龙的财宝分给国民，而他本人则作为国家的守护神。
奥尔森的用意格外明显，他希望福丁布拉斯王子不要过于悲伤，老国王的逝世，不能叫逝世，而叫成神。
然而卡文英依然抑制不住的悲伤，他看向父亲的龙首战船说道，“哪怕是猫狗这样的畜类，当自己的父母去世之时，仍然会悲伤不已，更何况身为人类的我，其悲伤更是难以自制。”
唱高调这种事谁不会啊，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更是多了去了。
只是，父亲死了，儿子悲伤，这就是天性，尤其是父子两人的关系很好，名字都一样。
福丁布拉斯，前国王福丁布拉斯的儿子，虽然父子同名听上去有些别扭，世人对国王称为福丁布拉斯，王子则称为小福丁布拉斯，但是一旦福丁布拉斯王子继位，那么他就会被称为福丁布拉斯，国王会被称为老福丁布拉斯。
国王驾崩，就不再是国王，而是神灵了。
灵魂到达天上的神灵，祂的一切都已经和人间无关了，只剩下祭祀的这个功能，这就是维京时代的世人观念。
如果福丁布拉斯继承了王位，那么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父亲尽享哀荣。
例如维京人伊瓦尔，他是海盗之王朗纳尔的儿子，他在英格兰过世前，就要求人们把他埋在国家可能要面临入侵的要塞前面。
他说，只要这样，敌人永远没办法在他的陵墓前登陆。
按照历史传说，伊瓦尔确实保佑了自己的国家，并且获得了神灵的待遇，不过在未来，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兰，攻城略地时就直接将其坟墓挖开，火化其尸身，因此成功登陆，并所向披靡。
老国王福丁布拉斯的死，是一场政治事件，也许是福丁布拉斯国王的本意，也许是史威诺亲王想要利用自己兄长的死亡，而将其供奉为神，并以此从政治上稳定挪威的局势，并稳固自己的王位，然而无论是哪种，作为老国王福丁布拉斯亲生儿子的小福丁布拉斯则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
如果小福丁布拉斯有意见的话，那么不孝的帽子就已经扣下来，甚至哭得伤心都不行，国王升天成神怎么能过度悲伤呢。
虽然卡文英有些厌恶自己的叔叔史威诺亲王将自己父亲的死都当作了稳固权位的工具，但是他也无法反对这件事。
孝，也并不仅仅是东方儒家世界才讲究的。
奥尔森有些尴尬，卡文英的这番话直接将双方的聊天给聊死了。
他能说些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毕竟他难道说，王子，你爸爸死了，你应该开心才是。
如果不套上国王成神的这些概念，谁要是敢这样对自己说，他非得和人家决斗不可，只是一旦套上超越世俗的伦理体系，以神的后裔自居，这些又显得合乎逻辑和情理了。
卡文英不再悲伤，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如果他回来得早一点，未必不能在自己的父亲死后，争夺一下挪威国王的位置。
然而他回来得太晚了，叔叔史威诺亲王已经当上了“治丧委员会主席”，开始操持国王的葬礼，一旦葬礼主持完毕，凭借着这份威望，就能顺利接任国王。
卡文英不仅不能反对叔叔史威诺，还要从孝道的伦理上感谢他，毕竟是自己这位叔叔给了他父亲无尽的哀荣，神明般尊崇的地位，作为孝子就是亏欠叔叔的，这份情要认。
公民大会已经召开了，贵族、领主、御林铁卫、宗教领袖等等人员，都已经选举了史威诺亲王，合法的程序已经快走完，就等葬礼结束以后继位登基了。
从法理和情理，卡文英都要承认自己的叔叔史威诺是挪威的下一任国王。
不过卡文英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自己的叔叔争夺王位，他现在想起来史威诺国王这个名字了。
在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中，那位带领挪威大军进攻苏格兰，结果被麦克白爵士打得一败涂地。
明明一直是英格兰、苏格兰等地的国王和领主向他们维京人缴纳丹麦金，然而到了《麦克白》中，他这个国王需要反过来向对方缴纳贡金，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自己的叔叔显然就是一个废物国王，只要他积攒名望，他也就是帮自己保管王位的人。
“奥尔森，你还效忠挪威国王和挪威王族吗？”卡文英问道。
“当然，殿下，御林铁卫一直效忠国王和王室！”奥尔森用着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那好，现在通过你的身份给我召集挪威的御林铁卫，让他们备好武器，随我出征！”卡文英干净利索地说道。
奥尔森则为之一愣，他用着诧异的语气说道，“殿下，国王和丹麦王决斗的时候，就已经承诺了，双方无论胜负，都不会寻仇。”
“我不是征讨丹麦，我是去征讨瑞典的高特王国！”卡文英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