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安静极了。
兵部尚书陈新甲伏跪,身躯颤颤,泪珠子也是啪嗒嗒掉落。
崇祯皇帝默然,面色则阴沉到了极点。
北边大败!
几乎是倾整个大明之力所筹集的十三万兵马,所剩无几!
大明,最强的战力,在这一战之下,被打崩了!
没啦!
“败了。”
他喃喃着,甚至忘记了发火,头脑中一片混乱。
好端端的,洪承畴那边正大势在前,突然就……败了,而且还是惨败。
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任何道理的啊!
十三万人啊,便是打杀,那皇太极等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十三万人给打崩啊!
他头脑嗡嗡的,许久反应不过来,也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又是集整个大明之强兵十三万,又是粮草,又是数百万两银子,这么物资砸进去,换来的,竟是大败!
“是……天要亡我大明吗?”
崇祯皇帝略微呆愣着,许久回味不过来。
如此之强的战力都被打没了,那北边剩下的残兵败将,必定是挡不住女真攻击的。
也就是说,京城以北,完了,没了!
女真大军,可随时直抵京城,将这延续了二百余年的大明,活生生的葬送!
这一日,崇祯皇帝不知是怎样度过的,直至天色昏暗,他仍旧呆呆的坐在养心殿,滴水未沾,颗粒未尽。
也是这一日,松锦大败消息传遍满朝盈野,无数人震惊与骇然。
那五十万两的事宜才刚刚落定,北边就出现这么大的事情,一时间令许多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北边,挡住不住了。
大明内部,又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大贼三十多路,小贼更是无穷无尽!
这样的大明,还能撑得住吗?
也是此间,一处无名小院内。
近几日的户部右侍郎赵巽悲恸不已,一直休养在家,食欲不振,左思右想,对着仕途已是无半点眷恋。
为官不能为君分忧,这官,当得有什么劲?
“老爷,吃点吧。”忠叔端着一碗粥走来。
“不吃!”
赵巽呆呆的摇头,半点食欲没有。
上为君,下为民。
于他而言,本是理所当然的。
可在他为户部右侍郎,推行摊派的时候,这君与民,出现了不可分割的矛盾,也深深的重创了他的良心。
无从选择!
“我大明,怎地到了这等境地了呢?”
赵巽不断的呲牙,愁苦不已。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赵图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哎,老头,怎地成了这样子?辞官啊?辞官好啊,来,咱爷俩商量商量向南跑路事宜。”赵图很开心。
只要自家老爹致仕不干了,他这边也就没什么牵挂了,可以直接跑路。
至于答应那牛良心的某些事宜,哎嘿嘿,便不算数了。
先前他之所以选择留下,除了那牛良心诚恳相留,最大的因素自然便是他这老爹。
而今老爹都可以跑路了,那还留个屁啊!
“哎,老爹,什么时候致仕啊? 我也好准备一番。”赵巽问。
“致仕?致个屁!”
眼见赵图这软骨头的样子,赵巽便气不打一处来:“就想着跑路,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今我大明内忧外困,正需要我等挺身而出,岂能说跑就跑?”
赵巽:“……”
他只得摊手,很是无奈。
果然,臭石头果然还是臭石头,并未因为一些困顿事宜而改变。
“那怎样啊,您又搞不到银子,只会帮倒忙,拖累朝廷。”
他也是不客气:“此番,若非我,朝廷这五十万两说不得什么时候才能筹集齐,我是软骨头,可我帮了朝廷多少,您呢?清正廉明,只会给朝廷添麻烦!”
“你你你……”
赵巽当即大怒,手指赵图,愤然不已,可说着说着,又不禁脸红脖子粗,很是尴尬。
问题就在这里。
他一心想要为君分忧,却又不想太过压榨百姓,于是便拖累了摊派的进程。
可以说,此一番若非自家儿子搞了那五十万两,他这个当爹的,还真是无言面对皇帝陛下。
不争的事实摆在这里,一时教他难堪不已。
于是左右想了想,毫不客气道:“你那五十万两是怎么搞的?还能不能搞更多了,说出来,便是死,老夫也要将这银子搞到底!”
赵图却是笑了:“哎呦呦,怎地,咱侍郎大人,是想要劫我的果子啊?可是好大的官威!”
赵巽顿时怒不可遏:“你你你……”
他咬牙切齿好半天,最终只得归为一叹。
活了四十多岁,为官十余年,到头来,与朝廷的作用竟是不如自家一个学问不怎地,只有区区秀才功名的儿子。
难堪啊!
老脸无光!
最终,他认真道:“说出你搞银子的法子,若可行,老夫帮你南渡去濠镜!”
赵图撇嘴:“现在想帮我?晚了!您还是好好的为君分忧吧!”
赵旭又是一顿,尽力压着气,平和道:“我父子二人当同心协力啊,吾儿,说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法子?”
对于这五十万两银子的由来,他也是相当茫然的。
无端端的,突然就蹦出这五十万两,何其可怕?
而这,还只是二十日左右而已。
若这生意可以长久,那便可以为朝廷带来无尽银子啊!
“您是别想了,反正我是不会说的……”赵图仍旧坚持。
他看得出来,自家老爹算是一心跟大明“死磕到底”了!
身价性命可以豁出去,但求为大明立一寸功!
赵巽也是认真看了看,见自家儿子十分坚决,便也只得无奈叹息。
强行的命令、打感情牌,都没用啊!
“罢了,且吃喝点吧。”他命人去准备酒菜。
而就在这时,忠叔去而复返,来到院落中,快速道:“老爷,不好了,松锦,败了,十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
赵巽豁然一惊!
那洪承畴率领的十三万大军,败了?
这……怎么可能!
前一阵子不是还说有一战之力,可战可胜吗?
怎地转过头来没多长时间,就……败了?
他脸色发白,心下茫茫然。
对面,赵图也是眉头一凛, 不禁暗自叹息。
果然,那洪承畴还是败了。
大明这边集结了十三万精锐兵力,败了。
再向下推及,锦州、松山、杏山、塔山,用不多久也会败,再向下,这大明的北边便只会剩下宁远一城,由总兵吴三桂守着。
大明的北边,终究是完蛋了。
这若是再加上李自成、张献忠等诸多大贼以及无数小贼,整个大明距离倾倒,也不远了。
“父亲,那五十万两来自于自鸣钟的售卖。”
“诸多售卖事宜,都是暗中进行的!”
“所以,您完全不用插手,随着还售卖的进行,还会有许多银两入账。”
“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这其中若是有人打自鸣钟的主意,您便站出来!”
赵图平静开口,简单交代。
赵巽则是如机械似的抬头看了看,脸上又是寂然。
兵败如山倒,这大明,也要倒了啊!
而且,这等局面,几乎是无解的。
怎么办?
不多时,赵图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琢磨许久,准备撤离。
眼下的情况太危险了,北边防线几乎全没了,大明士气摔落,故内部这边的诸多贼人定会更加疯狂,局势岌岌可危,必须要想法子向南跑路了。
小命要紧啊!
又一日,崇祯皇帝没有上朝,百官也都一个个惊慌不已,心情很是沉重。
就在这压的人呼吸不过来的气氛之中,一日很快过去。
天色渐暗。
赵图的小院之中来了一个人。
“老哥,出大事了,北边,败了!”
朱慈烺也是有些慌张:“当下这境况,应该如何应对啊?”
赵图只是摇头:“没法子应对了,想法子跑路吧,这大明是真的不行了。”
他原本以为给洪承畴那边多筹集一些银子,局面也许会改变。
可眼下回头来看,却是无用的啊!
“先生!”
朱慈烺急了,深深鞠躬:“我知先生心蕴乾坤,定有安世之妙计,万请先生不吝赐教!”
赵图仍旧摇头:“是真的没了,北边挡不住了,内部贼人必定兴起,大明,拿什么支撑着?没了!”
朱慈烺越发焦急,眼眶红了又红,长鞠躬不起:“先生!”
赵图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看着。
久久之后,朱慈烺因为长久鞠躬,体力不支,一个趔趄。
赵图忙去搀扶,勉强稳住身形,再看,朱慈烺已是晕厥过去。
无奈下,他便也只得将其扶到房间,简单安顿后,出来房间,坐在院子之中,眼看着天上明月高悬,深深呼吸。
夜渐霜,天凄凉!
秋日晚的虫鸣鸟叫也变成了偶尔的低吟,似是为整个大明而哀恸。
“你可预算到北边会出事?”
一道声音响起,很是平静。
赵图抬头,见一身儒衫的朱姓男子赶来,并不惊诧,只是摇头:“没有!”
崇祯皇帝走到跟前,直视赵图:“但你却给出了‘守’的方略!此一番洪承畴大败的根本原因便是太冒进了!”
冒进,着急与敌人决战,故后路被敌人阻断,困于一地,继而人心不稳,十三万将士大败!
假若当初,朝廷这边一直认同洪承畴的方略,持重缓进,定不会有此局面的。
假若朝廷以“守”为主,更不可能出现这等局面。
可以说,大明江山,可能就是因为这一个“守”字,将本可能稳住的局面,彻底葬送,大明社稷,也即将倾倒。
而这个字,就是眼前这二十岁左右小子提出来的。
“你父亲请入兵部,前往杏山、塔山、宁远督战!”崇祯皇帝突然开口。
嗯?
赵图微微侧目。
什么意思?
自家老爹想要北行,亲自去监督打仗?
这……不是妥妥的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