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官员每三年需去北平考核一次,所以这县大人和张首辅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隐约记得那次考核,县大人盯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心中满是崇敬之情,那个位置是多少文人仕官梦寐以求想要攀登的巅峰啊。
所以此刻县大人见到张泰岳便一眼就认出了他,北平那位掌控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大臣现在居然明晃晃的站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是惊掉了下巴。
县大人拼命的吞咽着口水,脚步不自觉的移动到对方身边。
“张......张首辅?”
张泰岳连正眼都没有瞧他,只有他身边的总管见到这县大人便蛮横的叫嚣道:“混账,见到首辅大人为何不行礼?”
县大人一时有点忘乎所以,当下便失了礼数,被对方一提点回过神来慌乱的给张泰岳行礼。
“下官唐突,望张大人恕罪。”
金爷在一边见这县大人竟对一个陌生人点头哈腰还弯腰行礼,可见此人的身份不一般,但却又不是府衙之人,因为没见他带任何小吏在身边,只有一位随行的管家,这倒是蹊跷。
“这里发生了何事啊?为何聚齐了如此多人?”
这县大人被一问话,当下被吓的冷汗直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两帮子人在准备械斗,只是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过县大人回过头来一想,对于如今这番场面张首辅应该只会听从自己的解释,并不会与这帮子粗人交流,毕竟同朝为官,难不成还倒过来去听信旁人之言嘛。
“启禀首辅大人,这不过是下官管辖之内发生的一桩民间买卖纠纷的案件,本官已经处理妥当了,不劳首辅大人费心。”
这张泰岳来之前可就在军营之内打听清楚了,说是陈启贤带了三十几号弟兄前去码头与人理论买卖货船之事,想必这小官断的就是陈启贤这桩案子了。
“结果如何?”
县大人没想到这首辅大人会对这么一件民间小事感兴趣,却又不好意思推脱他的追问。
“启禀首辅大人,本官查阅了多番记录,觉得这双方买卖存在诸多疑问,并且这买主买船的价格十分不合理,本官便已经断下这买卖作废的结论,令这买主撕毁契约,卖主归还银两,双方两不相欠。”
若在之前,张泰岳倒也不想理会这档子小事,无论这县大人如何断案,他都不会质问,自己平日里接手的那些国之大事都来不及处理,哪会过问这种芝麻小的破事。
不过此时这案子可事关陈启贤,陈启贤这人又事关国之大事,所以他的事自然而然不管大小都成了要事。
“不合理?买卖双方既签订了契约,那便是已经敲定了的生意,价格或者其他方面不合理,那为何不在签订契约之前就提出来呢?”
县大人被张泰岳问的哑口无言,这种小事按理说首辅大人就算知晓自己处理案件略有不公,也绝对不会当场提出质疑,毕竟这都是县衙的职责,堂堂首辅来过问此事,难免是自降身份。
张首辅见这小官没有立刻回话便知这其中的猫腻,其实他刚到此地见到这番场面,他就看出来这是一件官商勾结的明例子。
眼前的这个帮会组织一个个还都手持棍棒,一副江湖痞子的粗鲁相,这官府不出面劝阻,刚刚他反而还准备离开此地,摆明了是不想管事,任由事情发酵。
“县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地方上的帮会都对你有所信奉。”
县大人一听这话,眼角看向一旁的金老大,这当朝首辅可真不是个善茬啊,什么事都瞒不住他,现在就看他会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若他坚持要调查自己,那自己可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眼光转动间,他还看到船仓外陈启贤已经站立在了外面,目光正在与张大人交汇。
他当下只好准备将所有事情的罪责都推到这新兵营身上,毕竟他买卖船只也属于玩忽职守,若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身上,那自己说不定有幸能逃过一劫。
“下官不敢,只是那身为卖主的漕运主事金小儿平日里热心好善,对城内之事十分上心,本官就让他们这帮子人帮助县衙处理了不少事务,一来二回的下官与他也就逐渐熟络了起来。”
“这金小儿的为人小的还是知根知底的,下官觉得此事必定是他被那新兵营的下士借职务之便蛮横欺压,所以他当场也就不得不妥协,毕竟他一介草民,怎么敢与新兵营作对呢,事后他也只好在下官这里诉诉苦水,下官秉着公平公正的处理方式,觉得这桩买卖当场作废是最为合理的。”
县大人说完觉得自己的回话并无不妥,应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他不知这张泰岳早在调查陈启贤身世之时已经将买卖船只了解的一清二楚。
“你的意思是这新兵营之人欺压漕运主事,迫使他将手上的货船低价出售给他,这笔买卖并不是双方自愿发生的对么?”
这话被张泰岳一重复,这县大人心里反而泛起了嘀咕,可当下他已无退路,手上的那盆脏水只好拼命的往陈启贤身上泼。
“是啊,下官还调查到,这新兵营下士平日里的作风就极为不堪入耳,只要能占到便宜的地方他便会像现如今那样,带着不少人强取豪夺,还望张大人给无辜百姓做主啊!”
说完这县大人私底下偷偷给金爷使着眼色并向他一招手。
金爷当下领悟上前听从县大人的安排,而底下的陈启贤则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的好戏。
张泰岳的登场倒是出乎了他的所料,不过事情倒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好处理了。
“金小儿,还不快拜见首辅张大人!”
金爷一听,没想到对方竟会是当朝首辅,他居然还会前来过问这件小事。
不过瞧这县大人的表情,看上去他应该已经将这件事处理妥当了。
金爷知晓自己与县大人还能打打太极,可这当朝首辅是自己绝对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忌,要不然自己灰飞烟灭也无人替自己喊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