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灵前三叩
来人是村长，十年过去，他比从前更苍老了。
“刚才二胖又来闹事了是不是，莫跟他一般计较，他就这样一人。”村长语气颇为无奈，身躯缓慢的跨入门槛。
我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连忙上前搀扶他。
以前我憎恨他，恨他为主将我和我爷赶出去，可现在我意识到，错的人，不是他。
村长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含笑点头，“长大了，懂事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番感慨，竟让我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感觉。
“村长爷爷，您今天来，有事吗？”我强忍着那种情绪，问道。
村长淡淡点头，叹了口气，目光深邃的望着墙上我爷的照片说：“哎，没想到佑棠那老家伙还是走在了我前头。”
说完，在我的搀扶中坐了下去，双手撑着拐杖，一边说道：“走之前，他回来过一趟。”
“啊？！他回来过。”
“嗯，他不仅回来过，还交代我一件事。”
我隐隐似乎觉察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爷爷给我的选择。
果然，如我所料的那般，他拿出另一份遗嘱，让我自行选择。
如果没有爷爷的交代，我几乎想都不用想，选择做一个平凡的富家翁多么爽。
可现在我明白，一切都是我亏欠的村子，有些事我该做还得做。
所以我直截了当的说：“撕了吧，我选择另一份。”
村长一听，目露精光，惊喜道：“你，真想好了？”
我重重点头，转头看着墙上那照片里，老头儿满面微笑的样子，不住笑道：“老头儿，这是你最想看到的吧。”
话音落，村长立起身来，拍着我的肩膀道：“好孩子，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抱上骨灰坛，跟我去祠堂吧。”
我也没问他因由，去案台拿上骨灰坛，且虽他去了。
祠堂就在我家屋头后不远，几步路便到，村长自己没进去，只是交代我：“明晨拂晓之后我再来，如果他们同意，你就可以留在村里。如果还是不行，从哪来回哪去吧。”
刚一入内，便觉阴风一股似乎在抗拒我，风打的堂前仅有的白炽灯晃啊晃。
这一瞬间我猛然发觉，厌恶我和我爷的不仅只有活着的村民，还有已故先祖。
终究是我们亏欠村子。
思忖间，我慢慢走进中堂。
忽的，我背脊一寒，感觉危险靠近，猛停脚步。
啪嗒！
低头一看，是房梁一截断木掉落，硬生生的砸在我眼前一步之处。
若是刚才没停，只怕这根断木就砸我头顶了。
我倒吸口凉气，只感一阵后怕。
抬头看去，古旧的房梁隐隐有压倒的危险，也不知多少年头没修整过。
我连忙用双肘夹紧骨灰坛，双手合十道：“有怪莫怪，回头我就找人来修整，祖宗莫怪。”
我料想，这不是倒霉，而是祖宗在提醒我不能过去。
但村长已经言明，我能不能留在村里，还得得到他们的应允。
为此，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阴风持续，从我耳边吹过，呼啸着拒绝的音浪。
我强作不知，走到后堂。
此处已有一口棺材挺在祖宗牌位前。
而前头的案上，赫然有一张纸写着——不肖子孙林佑棠，请祖宗原谅。边上是一把已经拆开过的香和打火机。
林佑棠，那不就是我爷爷的名字嘛。
我眼里酸涩，泛起了一丝水雾。
眼前的棺材竟是爷爷早已备好。
我抽出三根香，打算给祖宗们点上。
但那打火机无论如何都点不上火，我仔细检查，这打火机分明正常。
好汉能被尿憋死？
这打火机不行，我也不是没别的办法，立时摸出口袋里自己准备的。
这回总算点上了，插进香炉里。
随后将骨灰坛好生安置在棺材上。
谁想，我刚一离手，棺材竟不由自主的发出剧烈颤抖。
骨灰坛顺势跌落，在地上滚动。
好在骨灰坛此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坚固，落地不碎，直滚到我脚前。
我连忙弯腰捡起，一抬头，中堂左右两道门外忽然狂风大作。
呼啦啦~
剧烈的风沙，吹的满堂牌位犹如浪潮般，一个接一个的翻倒。
就连那三根好不容易点燃的香也随之熄灭。
我哭了。
“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们，但我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弥补。”
风停，祠堂内空无一声。
我孤零零的站在灵前，感觉到自己被满屋子祖先所嫌弃。
他们究竟还是容不下爷爷和我。
我产生了退意，可一想起爷爷二十年来含辛茹苦的将我养大，而我竟然连他最后一丝心愿都完不成。
以后怎么颜面再去见他。
我定在灵前，脑筋一转，随即放下骨灰坛，试图将翻倒的牌位一个接一个扶起来。
然而，我刚扶起，那牌位就再次翻倒，再扶再倒。
他们没法说话，却用这种方式拒绝。
我意识到如果无法取得他们原谅，再这样下去也是枉费。
于是放弃了打算，重新退回到棺材前。
跪下磕头。
“老祖宗，不肖子孙林火华前来拜见，今我回来，便是想为他为我赎罪，请祖宗给一个机会。”
我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见没有反应。
我含泪抬起头来，继续道：“不肖子孙林火华再跪，不求祖宗容我，只求祖宗让我爷能入土为安，祖宗们若有要求，不肖子孙尽都答应。”
我重重再跪。
久久，仍无动静。
但是偶尔从堂前吹过的阴风未停，始终仿佛在驱赶我。
我沉下心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祖宗们要的究竟是什么？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响动，我顺势往旁边一看，见是村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右侧门。
村长一言未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耳朵，最后把手捂在心口，又走了。
我内心一动，他是在提醒我化解祖宗怨念的办法么。
在心，在耳目之间。
他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闭上眼睛，默默沉思。
回忆回村所见，我们村坐落在山川河流之间是一个钟灵云秀，山好水好的好地方啊。
我们村正好坐落在其间负阴抱阳。
也就是坐北朝南。
背后有主山称来龙山，作为背后的屏障。
山势向前面两侧延伸，连接到左辅右弼又称青龙白虎山，背后以群山环抱。
前面有月牙形的水塘或弯曲的水流，河流水道向南突出，这被成为“冠带水”
此外主山与青龙白虎山、案山、水口山围合成基址的第一道屏障。
祖山少祖山与护山、朝山围合成第二道屏障，这样基址就位于这样一种山环水抱环境的中央，四面重山围合，前面流水穿过，形成背山面水的基本格局。
一个藏风聚气之所。
怎么解释呢，等于我村就是一个精装修的豪华别墅，而其他村子相比起来，就是农村的土胚房。
因为我的缘故，村里饱受灾厄。这些年来，依然脱不了贫困的帽子，现我明白，诸结在我。
就如二胖，他本该生来富贵，也因我寂落半生，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想到这，我惭愧难当，仰头大呼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改变村里的现状，将一切都还给他们，我发誓！”
一声话落，风声忽急。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恳切的声音。
于是我重重的把头磕下去。
砰！
这一叩，我发自内心的诚恳。
终于。
牌位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