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这章奚疯疯癫癫的，不会真是遇到鬼神了吧？”
江平小心翼翼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先去案发现场。”
码头边缘的鱼市，鱼和水草的咸腥气扑鼻而来。
这里是一条流入运河的支流，只有三四丈宽，无数的小船拥挤的堵在河中。
两岸上是无数的棚户、木屋、整个环境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
魔怔的章奚来到鱼市外，表情愈发的扭曲，最后生出一股极大的恐惧，竟然一转头就想往外跑。
被林醉一把扯住后领，拽了回来。
“江平，去找人问问，昨天梅花码头的命案发生在何处，章奚是没指望了。”
“是，头。”
江平独自上前，拍了拍挑担行走的渔夫，问道：“我们是县衙的捕快，听说昨夜发生了命案，你可知道是哪家哪户？”
“不清楚，不清楚。”渔夫只是瞥了一眼江平身上的衙役服饰，就胡乱应付，加快步伐离开，唯恐避之不及。
他又接连问了几名路人，可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边走边打听，总有人是清楚的。吴哲，你可认识梅花码头的捕头？”
吴哲伸了个懒腰：“我怎么会认识他，这地又不归我管。”
前文提过，北岭治下除了县城之外，还有其余六个镇，各有一名捕头、一名捕快若干衙役驻守，负责维持治安。梅花码头就是其中之一。
林醉上任至今不足一月，还没有来得及召集其余五镇捕头议事。
不过他们恐怕和林醉一样，是由当地的豪强望族选出，与吴三省进行利益交换后，由他直接任命。
这个章奚直接绕过自己身处的虬龙会和梅花码头的捕头，直接来到县衙报案，这其中恐怕也有蹊跷。
“我们自己去问，但在此之前，要换身衣服，捕快服和佩刀太过显眼。对方顾及我们的身份，不会说真话。”
“要脱你们脱，我就在这等。”
吴哲翻了一个白眼，林醉捏住了他的手臂，前者在龇牙咧嘴中连连答应。
三人将全副衣装塞进了包袱中，从闹市中买来麻衣、草笠、蓑衣，转瞬就和鱼市中进出的渔夫船工打扮无异。
“这一身倒是新奇。”
吴哲戴上斗笠，站在一旁的积水塘边上打量着倒影中的自己。
林醉看了看吴哲，一脚把他踹进了泥泞中。
“你这一身太干净，根本不像是鱼市中人。”
说罢，他自己也在一旁布满青苔的木屋墙壁上蹭了几道，脸上也抹上一把灰尘。
江平摁下吴哲的食指，安慰道：“吴捕头，冷静，你打不过林捕头。”
吴哲咬牙道：“还需要你提醒吗？”
一行人混入闹市，林醉如惯例一般来到一处热闹的饭店，点了一壶茶坐了下来，听着歇脚行人口中的奇闻轶事。
酒肆茶棚，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场所。
“我说，马上山鬼大人的生辰就要到了，这回你们要交多少祭礼？”
一张桌子上，是三个赤裸上身的船工坐在一起吃着桌上的炸鱼干，身上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下工，中午休息。
“嗨！别提了，我今年得出十两银子。你说我在祭祀的时候，换成两块石头进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嘘！不要命了，被山鬼大人知道，你就只能自己去做祭品了。想想去年吴家的下场。”
林醉听到的第一则消息是是关于山鬼的祭礼，一路上，他发现梅花码头几乎家家户户供奉着山鬼塑像，于是他让江平将这个山鬼的来历从头讲了一遍。
运河乃是大炎建国之初修建，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花费十年乃成，连接了洛河与宿河，使得两地的物资转运速度快了近三倍，也灌溉了两岸无数良田。
为了挖通运河，有一座山被直接从中截断。
相传这一举动损伤了山神龙脉，徭役挖山之时，夜夜惊闻鬼哭之声，继续参与工程之人相继被剖心而死。
这是山神的灵魂在复仇！
运河进度停滞，太祖皇帝亲临此地，做了水路法事，请上苍降下敕封法旨，令当地山神以后安身洛水，成为洛水女神的侍从。
法事结束后，山鬼不再作祟，大运河得以开通。
不过也留下了传统，每年的二月初五是山鬼的忌日，当地百姓要将祭品投入运河中，以平息山鬼当年失去栖身之地的怒火。
林醉主动上前，抱拳道：“三位兄弟，能否同桌用饭？”
三人看了看林醉的打扮，主动让出一条板凳。
“客气什么，渔夫船工本身一家，快尝一尝这炸鱼干。”
运河被挖开支流无数，又接连北岭山中的溪流，梅花码头中，鱼虾比大米还便宜，是不少百姓的主食。
林醉拿起一根干香的鱼干，滋滋有味的咀嚼，抬头问道。
“三位老哥，在下是北岭城里的镖师，只因为魏百煞被剿灭之后，镖局没了声音，只好举家搬来码头。这山鬼大人的忌礼，可有什么讲究吗？”
年纪最大的船工表情严肃：“幸亏你问了我们，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祭礼可马虎不得半点。
在二月初五到来的子时，我们各个鱼市举行法事，把每年收成的四分之一换成白银，倒入运河之中，再加上天选的童男童女，猪马牛羊，一起献祭给山鬼大人，才能保来年运河通畅无阻。”
四分之一，已经赶上了朝廷的税收。
林醉咂舌问道：“每个人都得给山鬼大人祭祀吗？”
老船工点头：“生活在这梅花码头之人，都必须给。不管是外地的大商户两层楼，或是本地的豪强虬龙会，都不能幸免。
要是哪个偷奸耍滑，那么他的船一旦离开码头，起了锚开出了运河，便会直接翻覆，船毁人亡！”
“那每年倒入运河的银子岂不是有万两之多？难道没有人铤而走险，下去打捞？”
“当然有，下去的人，可再也没上来过！”
林醉又问：“童男童女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船工说道：“每年还要挑选童男童女各一名，必须是本家亲生，和银子一起投入运河，否则山鬼大人发怒，整户人家都要被剖心而死！”
“岂有此理！”
林醉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引得饭店中其余人纷纷侧目。
若不是章奚报案，林醉还真想不到，这个码头竟然还有向鬼神献祭活人的传统，此事决不能容忍。
他缓了缓心情，又继续问道：“不知道三位老哥知不知道，昨夜这梅花码头出的命案？”
三人面面相觑，老船工压低声音，说道。
“那可不是命案，那是山鬼大人显灵了！
半年来，已经是第五个被剖心而死的人了！”
五个？
可是县衙这边的卷宗，可是第一次接到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