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焚天终作烬,且将尔骨续命灯。“
青冥炉鼎吞吐的三昧真火在子夜转为靛蓝,值守弟子李三的瞳孔随之泛起涟漪状的灰纹。他机械地端起玉盘走向丙字号丹炉,脚下蜿蜒的血渍在触到炉壁时升腾起蛇形青烟——那是陈九阙用尸佛蛊提炼的血髓毒,混在惊鸿殿每月进贡的“七煞安魂香“中,已无声无息沁入三十六名丹房杂役的骨髓。
沈昭晴的玄铁兽面逬出火星。月影绫绞碎第四具蛊傀时,她闻到了公孙世家长房独有的冷檀香。作为假扮外门弟子混入太素峰的暗堂密探,这份气味曾在三十年前围剿岭南柳氏时引得六位元婴长老陨落。此刻攀附在傀儡残肢上的玉髓纹如活物般流动,竟逐渐凝结成执法长老冷无涯的玉牌刻印!
“阴癸水该在亥时添火......不,不对!“丹房西侧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李三呆滞地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明明记得今晨调配的是雾山银叶,此刻从鼎炉溢出的却是九幽涧特有的腐骨藤汁液。角落的铜漏显示戌时三刻,可记忆还停留在三日前焚香祭炉的场景。
但没有任何人察觉他的异常。其余三十五位杂役依旧面色潮红地穿梭在丹炉间,他们后颈肿胀的紫斑随着炉火明灭涨缩,宛若呼吸的虫茧——这些都是陈九阙精心策划的“标记“。当第十三缕掺着蛊毒的丹香透过天窗飘向惊鸿殿时,这些沉默的药人将成为点燃太素峰千年底蕴的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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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里外的隗水渡码头,陈九阙蜷缩在浸满鱼腥的竹篾货箱里。他用门牙将半块茯苓糕咬成北斗状,足尖轻勾的螟蛉丝正分裂成三千条透明纤毛。这些取自首章尸窟守陵蛊人的蛊丝,此刻正攀附在地脉裂缝上,将丙字号丹房九座朱红鼎炉的经脉谱写成诡谲图谱。
“锁阳扣倒是仿得精巧。“他吮去指尖渗出的蛊血,三滴泛着金芒的血珠悄然腐蚀鼎炉底部的金篆活锁。这足以抵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禁制,在窃天蛊面前如春阳融雪般瓦解。倒塌的鼎足压碎七枚鸽卵大的归元丹,溅射的丹液瞬间催化了地板夹层里的稻花螟蚊虫卵。
沈昭晴斩断第七具蛊傀的右臂时,月影绫突然在傀儡丹田处凝滞。那些蕴含冷长老灵力的残片未等落下,就被某种源自地脉的吸力拽入虚空。暗河边的陈九阙喉间发出细碎嘶鸣,整个惊鸿殿下方的螟蛉丝网骤然收缩——三万六千只肉眼不可见的雏蛊正顺着鼎炉气孔涌入清心坠,将号称“万邪不侵“的昆仑玉蛀成筛状。
“天命添作续灯火,焚尽荒骨铸丹台。“
子时惊雷劈裂紫竹林时,沈昭晴的道袍已浸透冷汗。影卫符上的三道紫纹在她掌心灼出青铜鼎状的焦痕——这代表仙盟至宝万蛊窟的封印出现了三处裂痕!而那十六片悬浮在鼎炉上方的碎玉,竟在地面投影出执法长老闭关洞府的轮廓。更令她窒息的是,那洞府逸散的灵气里分明夹杂着尸腐兰香,与六十年前上任代宗主陨落时笼罩太素峰三十三天的瘴气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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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第十三号丹炉轰然炸裂。李三被热浪掀翻在地,裸露的皮肤下凸起树根状的青筋。他抽搐着望向天空,月光穿过蒸腾的药雾在瞳孔投下妖异的蛊纹——四周杂役们僵硬的倒影里,每一道都生着与陈九阙相似的诡谲笑靥。
此时的隗水渡码头上空,数百只吞食过筑基修士尸骸的黑斑蛾正迎风振翅。陈九阙撕裂的第二指指尖涌出金雾,沾染雾气的蛊蛾在沈昭晴第八次转身时贴上她耳后的朱砂痣。当修长手指结出探查法诀的瞬间,影卫符的第三道裂痕悄然延展,将去年冬至收到的密令残卷倒映在虚空:
“代宗主出关在即,彻查惊鸿殿疑似蛊修者。“
暗河漩涡深处,陈九阙舔舐着被反噬撕裂的虎口。缠在腕间的九转噬心蛊正发出婴啼般的尖啸,而供奉在竹篾暗格的无名牌位已碎成齑粉——牌位背面以锁骨血绘制的生辰八字,在最后一粒朱砂剥落时显露出“沈昭晴“三个殷红小篆。
码头值守的凡人渔民不会知道,那具顺流漂走的浮尸胸口不仅缝着丙字号丹房的秘钥,更藏着惊鸿殿主与魔渊交易的契书。就像沈昭晴至今不明白,自己能破格晋升甲字密探的那次伏击,实则是陈九阙用三名外门弟子的魂牌为饵饲出的结局。
当第一缕晨光镀上惊鸿殿的金瓦时,三十六盏立在鼎炉边的续命灯同时熄灭。那些本该随灰烬飘散的烟絮凝成七十二道符咒,在太素峰历代祖师雕像额间烙下血色的蛊纹——而守山弟子腰间悍然出鞘的诛邪剑,正倒映出崖殿深处某个莹白玉棺内渗出的绯红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