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们几个，一会都去乙字号矿洞。”
蒲东修的目光绕过了刘仁，又指着了他身旁以及后头的几位。
话音落下，他没再看刘仁一眼，背着手案首阔步的离去。
见他离开，刘仁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
看来和他想的一样，蒲东修根本记不得他这号人物。
“还愣着干嘛，你们这群愚懒的南人，还不和我走!”那色目人拱手送着蒲东修离开，转眼便挥动鞭子抽了一下空气，吹胡子瞪眼的冲着众人怒喝着。
早已经被吓坏了胆的众人，连忙缩了脖子，将脑袋低的更深了。
跟在色目人监工后头，刘仁暗中打量着周围的细则。
这座矿场从左到右一共有六个矿洞，洞口都对着进来的入口，每个洞口外头都有一排破烂不堪的木屋，上面挂着不少衣物，看来已经是矿工的住所。
木屋前摆着临时搭建起来的囚笼，里面的人都奄奄一息的趴着，有力气坐着的也是双目无神。
其中竟然还有女子。
披头散发满面泥垢的坐在笼子里，身上破碎的衣物无言的描述着她们遭受过的经历。
“大娘？”绑在刘仁手上的绳子突然被拉扯了一下，和他捆在一起的那位中年大叔突然激动的惊呼大喊。
他瞪圆着眼眸，向着不远处一座笼子扑了过去，口中惨叫：“大娘！”
牢笼中，那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衣不蔽体的瘫坐在那，她脸上满是淤青，鼻子流淌着血。
她的手臂弯曲的很不自然，像是被折断了一般，半裸的肌肤上充斥着渗人的血痕。
中年大叔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
明明当时他已经让大娘躲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
为什么大娘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娘，俺是爹啊，大娘，爹在这啊！”
中年大叔扑到笼子前，用力的拽着，哭喊着叫着女孩的名字。
可女孩像是没了魂魄，无神的望着他，眼眸滑落一滴泪。
“大叔，不要！”刘仁已经看到那色目人监工走来了，中年大叔回过头，浑身发抖，眼眸瞪的滚圆，好似能喷出烈火。
刘仁想拦住他，可已经来不及了。
“畜生！”
眼睁睁的看着中年大叔发疯的冲了上去，那色目的监工眉头锁起，毫不犹豫的拔刀劈了过去。
刘仁迅速拉了绳子，想将中年大叔拽回来。
可后者已经没了理智，力气大的惊人，刘仁没将他拽回来，反而被他拖了过去。
刀光闪过，鲜血洒在刘仁的脸上。
“啊！！！”
一声刺耳的尖锐哭喊声，响彻整个矿场。
牢笼中的女孩扑到边缘，失语的她只能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她想伸出手去握住自己的父亲，可任凭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那座牢笼。
一旁的看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冲着笼子用力的踹了一脚。
“喊你母呢，闭嘴！”
女孩疯了，她突然抓住了看守的脚，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那看守大怒，抬手一掌拍在女孩的脸上。
原本就憔悴的面庞，渗出血印，她口中吐着血，绝望的哭喊着。
没有人听得懂她在喊什么，但刘仁知道，她一定在咒骂这个世道和那不开眼的老天。
“忍！”
李山突然按住刘仁的肩膀，他的身影也在发颤，抓着他的手在发抖。
他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字。
他在提醒刘仁，同样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此刻必须忍！
刘仁握着双拳，紧咬着后槽牙，他退后了一步。
他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抬手抹了一把，只见手掌一片血红。
是那中年大叔的血。
“我死没事，只要俺闺女平安活着就好。”
早上初见时的画面，好像就在眼前，那时的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被蒙兀人抓了，因为他不在乎自己死，只求着女儿平安。
可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被如此折磨的女儿。
他这一刻该有多不甘啊。
刘仁扭头看向地上那具尸体，他愤怒的睁着眼睛。
“娘的，哪来的疯子，拖出去喂狗，还有那个女的，也宰了，省的留下来晦气。”色目人监工好像是随意处死一只野狗一般。
那些看守习以为常的奉命行事。
刘仁想动，依旧被李山压制着，他扭头看向李山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脸上同样充满着愤怒。
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这一刻，刘仁忽然明白了。
他们都在愤怒，但这份怒气不是对色目人的，而是对自己。
他们在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即便冲出去，即便去反抗，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无非就是让地上多躺两具尸体罢了。
“都看什么，还不去干活，你们也想死吗！”色目人监工喝了一声，挥了一下手中的刀威胁道。
众人敢怒不敢言，都低着头，但他们的眼中都带着火苗。
色目人不以为然，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汉人了，都是一时的愤怒，最后不都为了活下去认命了吗？
但他不明白一个道理。
众怒宛若干柴，只需星星之火，即可燎原！
……
幽暗的矿洞内，每隔十几步便有一个拿着火把带着刀的看守，他们手中还拿着鞭子，只要有人干的慢了一些，便会拿鞭子上去抽打。
刘仁和李山被分开了，他看着年纪小，所以先去干搬运的活。
和挖矿不同，他每日需要搬运二百斤的铁石，才能换得一碗糠米粥，也就是去了米的麸糠熬成的粥。
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刘仁身子骨不算弱，可他这年龄，一趟搬运五六斤铁石都费劲。
才从洞中运出几批铁石，他便感觉浑身骨头要散架似的。
可他不敢停，那些看守虎视眈眈的盯着，但凡慢一步，便会拿鞭子抽打。
“二，二哥？”刘仁刚吃力的将一筐铁石运到汇集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喜。
只见一个衣着破烂，面色黢黑的少年，急匆匆的从另一边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二哥！”
刘仁有些懵，想推开这个少年，用了全力竟然都无法分开他。
还是那少年主动退后，冲着刘仁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牙。
他见刘仁茫然，连忙拍了拍脸上的灰土，指着自己：“我啊，二哥，我齐林啊。”
齐林？
这名字听着陌生。
但他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正是他穿越时，在破庙帮他解释，力气大的惊人的那个孩子。
记得离开密道后，他被一个南河军的士兵带走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遇到他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
突然一声爆喝，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看守，绷着一张脸怒目而视。
走上前来，二话不说，挥动鞭子朝着齐林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