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本心

枯树枝轻描淡写地抬起,这一次,没有凝聚那点星芒,樵夫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随意,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然而,随着他树枝的挥动,周围原本只是朦胧的银白色雾气,骤然间活了过来!

月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化作了流淌的、变幻的光影。

这些光影在陈渊周围盘旋、交织,如同无数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的,却并非陈渊此刻疲惫的身影,而是他内心深处,那与噬魂印记纠缠不休的景象!

一幅幅画面在光影中闪烁:黑袍祭司的古老仪式,鼠祖虚影的狰狞咆哮,赵青眼中闪烁的贪婪,黑袍老者操控死物的邪恶……更深处,是他自己强行引导噬魂之力斩杀黑衣人时的冰冷快意,以及那潜藏在心底,对更强力量的隐秘渴望!

这些光影并非单纯的幻象,它们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映照、甚至引动着陈渊识海中的念头。

胸口的暗金色符文印记剧烈地悸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冰冷霸道的吞噬欲望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疯狂滋生,仿佛要顺着这些光影的牵引,彻底冲破他的理智束缚。

“此力,为器,为奴,抑或……为汝自身?”

樵夫的声音,仿佛直接在陈渊的灵魂深处响起,空灵而威严,如同大道之音,直指本心。

这不再是简单的防御或心志考验,而是对陈渊与体内噬魂之力关系的终极拷问!

是成为力量的奴隶,被其吞噬?是将力量视为纯粹的工具,冷酷无情?还是……走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将其真正融入自身,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陈渊浑身剧震,识海翻腾得更加厉害。

噬魂之力本能地想要反抗、吞噬这探入灵魂深处的月华之力,而《清心固魂诀》和《镇魂弑神诀》则在拼命地维持着平衡,试图将他拉回清明。

他看到光影中,一个与自己面容相似,双眼却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身影,正对着他露出冰冷而诱惑的笑容,仿佛在召唤他彻底沉沦。

“我不能成为它的奴隶!”陈渊猛地咬牙,舌尖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知道,单纯的压制和逃避已经无用,樵夫这一问,逼他必须直面自己与这股力量的本质。

是工具吗?陈渊扪心自问。若是工具,为何它会如此深刻地影响自己的心智,甚至让自己产生吞噬生魂的欲望?它早已不仅仅是外物。

是主人吗?陈渊更是不甘!他经历两世,挣扎求生,绝不愿最终成为一股邪恶力量的傀儡!

那么……是自身?将这冰冷、霸道、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这念头何其疯狂,何其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光影变幻,压力越来越大,噬魂印记的躁动也达到了顶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没有再试图完全压制,也没有放任自流。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他以《镇魂弑神诀》的法门为引导,以《清心固魂诀》守护本心清明,极其艰难地,主动探出了一丝自己的神魂意念,不是去对抗,而是尝试去……理解和“沟通”胸口那枚符文印记!

他试图告诉它,自己才是主导,这力量,必须为己所用,而非反噬其主!

这个过程凶险无比,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陈渊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既要承受噬魂之力的冰冷侵蚀,又要抵御那吞噬一切的欲望诱惑。

但他始终守着灵台一点真意,将自己的意志,如同烙印般,一点点地刻入那躁动的力量之中。

“我,是陈渊!”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此力,当为我用,而非控我!”

他没有试图彻底掌控,那不现实。他只是在宣示主权,在划定界限,在表达一种“共存”而非“吞噬”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当陈渊感觉自己的神魂几乎要被撕裂的刹那,周围盘旋流淌的月华光影,如同感受到了他的意志,竟缓缓地平息了下来。那股直刺灵魂的拷问之意也随之消散。

胸口的符文印记依旧冰凉,但那股几欲破体而出的狂暴躁动,却如同被安抚的猛兽,暂时收敛了爪牙,重新蛰伏了下去。

陈渊猛地睁开眼,浑身虚脱,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他眼中,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疲惫后的坚韧。

樵夫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点了点头:“险之又险,还行,可以入谷。”

他手中的枯树枝轻轻一挥,前方那如同实质的月华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条通往山谷深处、被月光照亮的幽静小径。

“多谢前辈。”陈渊挣扎着起身,对着樵夫深深一揖。

他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非最后关头领悟到了一丝平衡的关键,恐怕此刻已经心神失守。

“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樵夫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山野樵夫,“我乃此谷守门人,人称月伯。谷中那位,脾气不太好,你们自去寻他吧,沿着溪流走,看到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便是。”

说完,月伯扛起地上的柴捆,转身便踏入了旁边的雾气之中,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渊心中对这位神秘的月伯充满了敬畏。

他看向池文渊,池文渊也是一脸凝重,显然也被刚才的景象所震撼。

“走吧。”池文渊扶起陈渊,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钟世昌。

三人沿着溪流,踏着月光铺就的小径,向山谷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太阴之力就越发浓郁纯净,陈渊感觉自己躁动的神魂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连胸口的印记也变得异常安静。

山谷深处,果然如月伯所言,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的古老银杏树。

树冠遮天蔽日,仿佛一把撑开的金色巨伞,银杏叶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树下,是一间极其简朴的茅草屋。

屋前,溪流潺潺,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素袍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他双目紧闭,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

池文渊上前,恭敬地行礼:“晚辈池文渊,携同僚前来,求见‘琴心’先生。”

那被称为“琴心”的老者,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睁眼,只是缓缓地开口,声音平和而悠远,仿佛直接在人的灵魂中响起: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紧闭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陈渊胸口的位置。

“你来了……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