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锈之地

残阳如溃烂的伤口,将天际割裂成暗红与焦黑的碎片。风裹挟着硫磺与腐肉的气味,掠过德拉夫平原上横陈的尸体——那些躯壳早已分不清是人是兽,断肢扭曲如枯藤,内脏黏附在焦土上,像一簇簇糜烂的蘑菇。安格蜷缩在一具半融化的钢甲旁,耳畔回荡着垂死者的呻吟,仿佛千万只甲虫在颅骨内啃噬。

他的掌心紧攥着一截铅笔,木纹已被血垢浸透。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三天前,圣光帝国的铁骑踏平了边境村落,母亲将他推入地窖时,喉管正被光毒灼烧得嘶嘶作响。“跑……别回头!”她的声音混着血沫,而铅笔尖刺入他掌心的痛楚,成了记忆里唯一的真实。

一支流箭擦过他的额角,钉入身后的尸体。箭簇上的光纹闪烁,是暴巫师的标记。安格知道,这些箭矢会钻入血肉,在体内绽开荆棘般的倒刺,将人绞成碎块。他死死咬住牙关,将身体压得更低。远处传来战鼓的闷响,混杂着战马的嘶鸣,仿佛地狱的潮水正汹涌逼近。

一道黑影骤然笼罩头顶。安格抬头,瞳孔猛地收缩——三匹披挂黑鳞的战马踏空而来,马蹄缠绕紫电,骑手的面孔隐在铁面之下,手中长矛直指他的心脏。

“找到你了,逆命者。”为首骑手的声音如金属刮擦。

安格本能地翻滚躲避,长矛刺入他方才蜷缩的位置,地面轰然炸开焦坑。他踉跄爬起,却被另一名骑手甩出的锁链缠住脚踝。铁链灼烫,瞬间烙入皮肉,焦糊味弥漫鼻腔。骑手们发出低沉的笑声,仿佛在玩弄濒死的猎物。

“你们……怎么确定是我?”安格嘶吼,指尖抠进泥土。

“因为你还在呼吸。”骑手扬起长矛,矛尖凝聚猩红光球,“死透的人,可不会被‘命运之骸’选中——”

光球即将砸落的刹那,一声鸦啼撕裂空气。

银光如月弧劈开战场,三匹战马齐声哀鸣,头颅滚落。骑手的残躯尚未倒地,已被银甲身影挥杖碾成血雾。安格瘫坐在地,怔怔望着救下自己的男人——权杖引军者。

他身披银甲,甲胄表面蚀刻着荆棘与独眼乌鸦的纹路,每道刻痕都渗出幽蓝微光。面甲下的双眸冷如冰渊,手中权杖顶端嵌着一颗黑曜石,石内似有星云流转。最诡谲的是他的影子——那不是人形,而是一团翻涌的鸦群,尖喙开合间发出骨骼碎裂般的脆响。

“为什么救我?”安格哑声问。

权杖引军者沉默着踢开脚边的断矛,杖尖轻点地面。霎时,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拔地而起,将二人笼罩其中。几乎同一瞬间,漫天箭雨轰然砸落,箭矢在屏障上撞出涟漪般的金光,又如冰雹般簌簌弹开。

“你母亲用命换你活到现在,不是让你问蠢话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相互碾磨,“捡起那本书。”

安格这才发现,尸堆中露出一本皮质古籍。封面沾满血污,但烫金的《慕格斯游记》字样仍隐约可辨。他颤抖着伸手去抓,指尖触到书页的刹那,一股寒意窜入骨髓——书脊处镶着一枚眼球大小的黑曜石,与权杖引军者的杖头宝石如出一辙。

屏障外的厮杀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寂静。安格翻开《慕格斯游记》,泛黄的纸页上突然渗出墨迹,字句如蝌蚪般游动重组,最终定格成一段血红色诗文:

“骨为碑,血为钥,

独目鸦啼破昏晓。

灰烬之子踏骸至,

光蚀门开万物凋。”

书页剧烈震颤,黑曜石骤然迸发强光。安格惨叫一声甩开书册,却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与诗中相同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最终在腕间凝成一只乌鸦衔着骨刃的图腾。

“第三百页。”权杖引军者突然掐住他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喉骨,“念出来!”

安格挣扎着翻到指定页数,瞳孔骤缩——这一页被人撕去大半,残存的边角画着一幅速写:无数巫师跪拜在一座发光岛屿下,而岛屿顶端矗立的无字碑上,赫然刻着他掌心的乌鸦图腾。

“光蚀岛……”他念出旁注的小字,“英雄冢,圣典埋骨处。”

权杖引军者松开手,任由安格瘫软咳嗽。“二十年前,圣光帝国用三百婴儿献祭,试图打开光蚀岛的大门。”他的盔甲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只有一人活了下来,因为他的血染红了圣典的预言。”

安格猛然抬头。

“你以为逃亡是偶然?”引军者冷笑,杖尖挑起安格的下巴,“从你出生那刻起,命运就写好了这场围猎。”

屏障突然发出龟裂的脆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裹挟雷暴的巨型身影缓缓显现——那是暴巫师统领迦罗的元素法身,岩浆在它体表奔腾如血脉,所经之处焦土化为琉璃。

“该走了。”权杖引军者挥杖划开空间裂缝,幽蓝漩涡中传来狂风呼啸声。

“等等!”安格攥紧铅笔,“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过去?”

引军者驻足,鸦群影子在地面躁动翻涌。他忽然摘下半边面甲,露出左脸——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孔,而是由无数细小齿轮与符文拼凑成的机械结构,齿轮间渗出蓝金色血液,一滴坠地竟长出荆棘。

“我是上一个灰烬之子。”他的机械眼瞳闪过星图般的纹路,“而你,是最后一个。”

裂缝吞没二人的刹那,安格瞥见迦罗的法身挥拳砸向屏障。惊天动地的轰鸣中,他听见权杖引军者的低语随风飘散:“活下去,直到你恨透这本该燃烧的世界,这里不应该是你的埋骨之地,你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不能就这样子死去,我会把你传送出去,但传送不能被打扰,所以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