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来客

七月末的成都像被装进蒸汽笼屉,蝉鸣声裹着热浪穿透双层玻璃。林幽第17次刷新物流信息时,空调外机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显示屏跳出刺目的红字:“异常天气延迟配送“。

他抓起可乐罐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在胃里烧成团郁火。书桌上《三星堆青铜器纹饰研究》的校样稿堆成摇摇欲坠的危塔,最上方那张泛黄的合影里,祖父林守真扶着他肩膀站在青铜大立人像前,老人胸前的玉蝉挂坠正对着镜头。

“叮咚——“

门铃响起时暮色正爬上窗台,林幽踢开满地考古期刊,透过猫眼看到快递员深蓝色的制服领口。但当他拉开门缝,包裹已经静静躺在积灰的脚垫上,走廊尽头电梯的红色数字正在跳动。

牛皮纸包裹渗着阴冷潮气,封箱胶带上的物流单模糊不清。林幽用小刀划开封口时,青铜特有的腥锈味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墓室。防撞泡沫中躺着半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断裂处犬牙交错,表面云雷纹里嵌着暗红锈斑。

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锁屏弹出陌生号码的短信:“小心快递。“林幽刚要回拨,指尖突然传来刺痛——青铜残片边缘不知何时割破皮肤,血珠正顺着饕餮纹的沟槽蜿蜒。

书柜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林幽猛地转身,那本光绪年间的《山海经图鉴》正无风自动,最终停在“西次三经“的页面上。祖父用朱砂笔圈出的段落旁,新鲜墨迹正在渗入宣纸:“丙寅日逢大暑,诸犍现世,其状如豹而长尾,人首牛耳,见则其邑有恐。“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际,林幽抓起放大镜贴近青铜残片。那些看似随意的裂痕在20倍镜片下显露出规律——断裂面竟是由无数微雕文字组成的符咒,最深处藏着半枚形似甲骨文“山“字的印记。

“守藏纹章...“他想起祖父失踪前夜,老人用颤抖的手指在考古笔记上勾画的图案,“这是比夏朝更古老的守护者印记。“

窗外暮色突然暗了一度,铜锈味在房间里发酵成某种粘稠的压迫感。林幽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残片,取景框突然闪过雪花噪点,青铜表面渗出细密血珠。当他惊惶后退时,膝盖撞翻了茶几,可乐罐滚到墙角,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形。

手机再次震动,第二条短信跳出来:“子时三刻,青羊宫三清殿,携碎片。“发信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但信号格此刻是刺眼的空白。

青羊宫的银杏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林幽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道观飞檐上的嘲风兽影投在青砖地面,像随时要扑下来的活物。他摸着内袋里的青铜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祖父提着考古箱冲出家门,箱角磕在门框上溅起的泥点,至今还留在玄关的墙纸上。

三清殿的烛光在纱窗上摇曳,林幽闪身躲进西侧碑林。手机显示23:27,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潮湿的青苔气息混着线香味钻入鼻腔,他突然注意到脚下石砖的纹路——看似杂乱的花纹竟与青铜残片上的符咒走向完全一致。

破空声撕裂雨幕的刹那,林幽凭着本能扑向右侧。三枚枣核钉楔入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青砖表面腾起诡异的白烟。黑衣人从飞檐跃下,青铜钺刃割开雨丝,带起的气流掀飞他的兜帽——傩戏面具上彩漆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金属质地。

“交出碎片。“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甲骨,黑衣人袖中窜出九节钢鞭。林幽后退时撞上香炉,铜钟般的嗡鸣惊起檐角宿鸟。钢鞭卷住他手腕的瞬间,银杏树后甩出三道黄符,靛蓝火焰在雨中烧出八卦阵图。

执伞女子踏着禹步切入战局,素白道袍下摆翻飞如鹤翼。她颈间的玉璇玑泛着青光,照亮伞面上朱砂绘制的二十八宿图。“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随着咒诀,伞骨中弹出七枚铜钱,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

黑衣人发出非人的低吼,青铜钺劈开雨幕直取女子咽喉。林幽趁机滚到供桌下,青铜残片突然变得滚烫,腕间伤口渗出的血珠在碎片刻痕中游走,激活了某种沉睡的机关。整座三清殿的地砖开始颤动,烛火蹿起三尺高的青色焰苗。

“别让血碰到碎片!“女子甩出红绳缠住黑衣人脚踝,转头对林幽喊:“我是楚瑶,你祖父的...“话音被瓦片碎裂声打断,更多黑衣人从四面围拢,他们脸上的傩戏面具在雷光中明灭如鬼面。

林幽的手背蹭过供桌底部,摸到凹凸的纹路——那竟是和青铜残片完全契合的凹槽。当他将碎片按入的刹那,地砖轰然塌陷,失重感裹着潮湿的阴风扑面而来。下坠的最后一眼,他看见楚瑶道袍上的太极图案,正随着下坠气流缓缓逆转。

手机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甬道壁上剥落的彩绘。九尾狐的尾巴缠着青铜神树,树梢立着衔烛的玄鸟,壁画颜料中掺着的云母碎片在光线下闪烁如星河。林幽摸到后腰的淤青,发现楚瑶正用火折子点燃壁灯。

“这是明代重修青羊宫时封闭的密道。“楚瑶抚过墙上的雷纹,“但你祖父二十年前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通往守藏吏的地宫。“

潮湿的甬道突然灌进腥风,十八盏幽绿灯笼在黑暗中次第亮起。林幽的冷汗浸透后背——那根本不是灯笼,而是九头开明兽的瞳孔。壁画中的神兽抖落尘灰,利爪划过青铜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楚瑶甩出符纸结成结界,黄符燃烧形成的金色光幕堪堪挡住兽爪。“快找《西次三经》对应的星宿图!“她咬破指尖在伞面画出血符,“用你的血激活阵眼!“

林幽扑向最近的青铜碑,那些看似装饰的云雷纹在他眼中开始重组。祖父教过的甲骨文解读法突然鲜活起来——左青龙右白虎的星图中,紫微垣位置赫然缺了北斗第七星。当他将染血的手指按上凹槽时,整座地宫响起编钟般的共鸣。

黑衣人突破结界的瞬间,青铜神树轰然转动,枝桠间悬挂的玉鱼铃铛奏出《云门》古调。树根处升起的水晶匣中,半枚青铜虎符泛着幽光,表面“守藏“篆文与林幽胸前的玉蝉吊坠产生奇妙共振。

“原来你就是...“楚瑶的惊叹被爆炸声淹没。傩面人的青铜钺劈开水晶匣,飞溅的碎片在林幽颈侧划出血线。混乱中虎符落入他掌心,玄鸟雕像突然睁眼,口中白烛坠地化作火蛇逼退黑衣人。

当晨光染红飞檐时,他们站在青羊宫残破的月洞门前。楚瑶用绷带缠住渗血的虎口:“三年前你祖父带着半枚虎符进入三星堆祭祀坑,第二天坑内就出现了现代仪器检测不出的生物磁场...“

手机突然响起,考古所陆教授传来一张照片。三星堆八号坑新出土的黄金权杖上,完整的山海纹章正与虎符缺口严丝合缝。照片角落,某个戴金丝眼镜的考古队员侧脸,竟与昨夜傩面人露出的鳞甲疤痕惊人相似。

雨又开始下了,青铜残片在林幽掌心微微发烫。街角报刊亭的电视正在播放突发新闻:“今日凌晨,三星堆博物馆发生离奇盗窃案,唯一丢失的文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