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金色。

而在那片光影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坐在客厅的米白色沙发上。

少年侧对着楼梯的方向,微微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个素白的瓷杯,姿态放松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暖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

江沐珩?!

他怎么在这里?!

鹿桉纾惊得差点踩空台阶,连忙扶住扶手。

轻微的动静惊动了沙发上的人。

江沐珩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楼梯转角的她。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动作自然地仿佛在自己家。

晨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冷峻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他看着还有些懵的鹿桉纾,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极浅、却异常清晰的弧度,声音低沉温和:

“嗨~~”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鹿桉纾回过神,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脸上的惊讶还没完全褪去:“你……你怎么来了?”

她想起手机里那个戛然而止的“正在输入”,疑惑道:“还有你消息怎么突然不回了?”

江沐珩已经走到楼梯下方,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虚虚地护在一旁,以防她腿脚不便摔倒。

听到她的疑问,江沐珩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窘迫,耳根似乎也染上了些许不易分辨的薄红。

他解释道:“昨晚加你QQ没通过,又担心你的伤,就……冒昧来看看。杨姨说你还在休息,就让我在客厅等会儿。”

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真诚和一点点不自在。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从质地精良却款式极为低调的深色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似普通、款式甚至有些过时的直板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毫无反应。

他略显无奈地晃了晃它:“实在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语气里带着点对自己设备掉链子的懊恼,也冲淡了那份不自在。

那部老旧的手机与他通身难掩的矜贵气质形成微妙反差,仿佛只是他暂时融入这个环境的某种道具。

原来如此。

鹿桉纾心里那点残留的小疑惑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暖意悄然在心间弥漫开来。

他是因为担心她,才不顾冒昧,一大早就跑来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着眼前少年难得一见的、带着点笨拙的认真解释模样,一丝好笑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的开心,悄悄浮上心头。

“伤口都结痂了,我自己可以的,你也坐吧。”

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示意他坐下。

江沐珩这才收回一直虚扶在她身侧的手臂,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落座。

他坐下的姿态从容而挺拔,即便穿着普通的校服,那份骨子里的清贵与良好的仪态依旧显露无疑。

就在这时,杨姨端着托盘笑盈盈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托盘上是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和两杯正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绵绵小姐,小江同学一大早就来了,还带了些滋补的东西呢,说是给你补补身子。”

杨姨将早餐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慈爱地看着他们,“早餐准备好了,快趁热吃吧。”

她目光扫过江沐珩带来的那些包装低调却显然价值不菲的礼盒,心知这孩子家世不凡,但这份心意更让她看重。

“谢谢杨姨,辛苦您了。”

鹿桉纾立刻扬起笑脸,甜甜地道谢。

江沐珩也随即微微欠身,姿态谦和得体,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良好教养:“劳烦您了,杨姨。”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慢慢用,灶上还煨着汤呢。”

杨姨笑着摆摆手,转身又回了厨房。

客厅里再次剩下两人。

鹿桉纾转过头,目光澄澈地看向身边的少年,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谢谢你,江沐珩。”

不管那些滋补品多么名贵,这份在清晨寒意料峭时分就亲自送到的关切心意,如同眼前温热的牛奶一般,熨帖着她曾经冰凉的心绪,显得格外珍贵和温暖。

她深知,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让司机或助理送来,但他选择了亲自出现。

“不客气。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鹿桉纾拿起一块做成小兔子形状的奶黄包,小口咬着,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江沐珩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东西,眼神专注。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点心的甜香和牛奶的醇厚气息。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和谐

杨姨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来了来了!”

紧接着,一个刻意拔高、娇滴滴得能掐出水的女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进客厅:

“阿姨,请问桉纾姐姐在家吗?我是她朋友,听说她昨天摔伤了,我特意来看看她!担心死我了!”

是韩幼楠!

鹿桉纾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

指尖的温度迅速褪去,变得冰凉。

前世太平间门口,韩幼楠那句虚伪的“学姐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差的……”

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窜入脑海!

还有她和钱行谋划贩卖自己尸体时的冷漠算计……

“桉纾同学,你没事吧?”

江沐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起身坐到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只手坚定地覆上她冰凉紧握的拳头,另一只手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沉稳:“是伤口又疼了吗?”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量,那沉稳的拍抚像定海神针,一点点将她从冰冷刺骨的仇恨回忆中拉回现实。

鹿桉纾猛地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对上江沐珩写满担忧的深邃眼眸。

这时,杨姨已经带着韩幼楠走了进来。

韩幼楠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粉嫩的羊绒大衣,头发梳成乖巧的公主头,手里……空空如也。

她一进门,脸上还挂着甜美的、充满“关切”的笑容,目光扫过客厅,当看到坐在鹿桉纾身边、姿态亲密(在她看来)的江沐珩时,那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她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嫉妒猛地收缩!

精心维持的甜美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声音都因为情绪激动而拔高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江沐珩?!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江沐珩和鹿桉纾之间来回扫射,最后死死钉在鹿桉纾脸上,语气充满了质问和一种被背叛的委屈,“你们……他们……他们说的那些……难道都是真的?!”

鹿桉纾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和恨意,被韩幼楠这副虚伪做作的姿态瞬间点燃!

她猛地抽回被江沐珩握着的手,这个动作让江沐珩眸光微暗。

鹿桉纾挺直脊背,苍白的脸上覆上一层寒霜。

她抬起眼,目光冰冷锐利,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向韩幼楠:

“哦?他们是谁?说什么了?你说来听听?”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还有,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又是怎么‘听说’我摔伤的?我记得……我们好像没熟到需要你‘特意’上门探望的地步吧?”

韩幼楠被她突如其来的冰冷和质问噎得一窒,准备好的满腔“关怀”瞬间卡在喉咙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没想到鹿桉纾会是这种反应!不应该是感动她的关心,然后顺势让她留下,打探江沐珩的消息吗?

“我……我……”

韩幼楠眼神慌乱地闪烁,支吾着试图解释,“我是担心你啊桉纾姐!我们班同学都知道了……你昨天被江同学送去医务室……我、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她努力挤出担忧的表情,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江沐珩。

“担心我?”

鹿桉纾冷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韩幼楠空空如也的双手,“所以,你‘担心’到两手空空就来了?连门口水果店买个果篮的功夫都省了?韩幼楠,你这探望病人的‘心意’,还真是别致又廉价啊。”

这毫不留情的讽刺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韩幼楠脸上!

她精心维持的假面彻底碎裂,羞愤的红晕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尖,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从未在鹿桉纾面前受过如此直白的羞辱!

“桉纾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韩幼楠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我最近零花钱都被之前那些人……”

她试图搬出老借口。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江沐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挡在了鹿桉纾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幼楠,眼神锐利如鹰隼,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警告。

“这位同学。”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客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鹿桉纾同学现在需要静养,她的伤势和恢复情况,自有老师和家人关心,不劳你费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幼楠瞬间煞白的脸,语气斩钉截铁,下达了逐客令:

“现在,请你离开。以后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不要再来打扰她休养。”

“我……”

韩幼楠被江沐珩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想辩解,想装可怜,但在江沐珩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难堪和恐惧。

她死死咬着下唇,怨毒地剜了被江沐珩护在身后的鹿桉纾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剧毒。

最终,在巨大的屈辱和江沐珩无形的压力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地一跺脚,带着哭腔含糊地丢下一句:“桉纾姐……你好好休息……”

便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

大门被重重带上,震得门框似乎都在轻颤。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无声流淌。

韩幼楠在冲出鹿家院门时,心神恍惚,脚下被那并不高的门槛狠狠一绊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她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手掌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趴在地上,回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鹿桉纾优渥生活和她此刻屈辱的雕花大门,眼泪混着灰尘流下,眼中燃烧的,是前所未有的怨毒与恨意。

鹿桉纾!江沐珩!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