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苗族的迁徙对村庄经济的影响

苗族,中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苗族那样经历过漫长而久远的迁徙。如果苗族也有文字,他们的先人肯定会记载下本民族悲壮而宏阔的历史。澳大利亚著名的民族史学家格迪斯在《山地民族》一书中写道:“世界上有两个灾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服的民族,他们就是中国的苗族和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族。”这位史学家对苗族历史的概括可谓恰如其分。

有学者认为,苗族的迁徙既是一部悲壮的英雄史,又是正确解读苗族经济、文化、民俗必不可少的史料参照。解读苗族迁徙的历史,有助于人们了解世居大山中苗族村寨的贫困根源和风俗传承,有助于从历史的维度上认知一个民族发展落后的原因。苗族历史上先后经历过五次大的迁徙,据史料记载,第一次迁徙发生在进入农业社会以后,九黎部落为苗族的先民,原本生活于我国东部黄河下游和长江下游之间的平原地带。因与东下的炎黄部落发生战争,逐鹿于中原,后九黎部落惨败,首领蚩尤被杀,不愿融合为华夏民族的苗族先民南迁到长江中下游一带定居,经过400多年的发展,他们在长江中下游建立了一个新兴的国家——“三苗国”,并形成以“三苗”见诸史册的新的部落集团,这是苗族先民第一次大迁徙。

南迁后,繁衍生息于长江中下游一带、逐渐强悍起来的“三苗国”,与以尧、舜、禹为首的华夏部族再次发生冲突。经尧、舜、禹三代的不断“征伐”,“窜三苗于三危”“放兜于崇山”[1],到了夏禹时期,三苗被彻底打败,“三苗国”从此不复存在,幸存下来的除部分融入华夏部族外,其余的举寨又继续南逃,到鄱阳、洞庭两湖以南的江西、湖南的崇山峻岭之中隐居下来。经过漫长的发展,苗族才以“南蛮”、“荆蛮”或“荆楚”的名称出现于中原文献史料中。这是苗族历史上的第二次大迁徙。

被称为“荆楚”“荆蛮”“南蛮”的苗族先民,中原文献中不再有“三苗”的记载。他们从长江中下游平原迁到绵绵群山之后,经过艰苦卓绝的创业,又在条件恶劣的山区逐渐繁衍、发展起来。苗族发展成“五霸”“七雄”之一的楚国主体居民。《史记·楚世家》中,楚文王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楚武王也说:“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春秋战国时期,由于战乱不止,为避战祸,部分苗民又跋涉西迁到自然条件更为险恶的武陵山区。秦吞并巴蜀灭楚后,苗族又大量向西向南迁移。翦伯赞在《中国史纲》中论述道,“至西汉之初,今日川黔汀鄂一带的山溪江谷间,已经布满了南蛮之族”。他们中的大部分沿澧水,顺沅江,进入武陵地区的“五溪”,即雄溪、满溪、辰溪、酉溪、武溪。迁至武溪的苗民在今贵州的黄平、施秉、镇远、岑巩、玉屏和湖南的新晃、芷江、怀化一带定居下来。这之后,苗族就以“武陵蛮”“五溪蛮”的名称见诸文献。这是苗族历史上的第三次大迁徙。

秦汉时期,偏安于武陵山区和“五溪”两岸的苗民,经历过一段休养生息之后,到了西汉末年,“武陵蛮”因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而引起封建王朝的注意。《后汉书·南蛮传》云:“光武中兴,武陵蛮特盛。”光武帝为巩固统治,两次派武威将军刘尚沿沅江而上,进攻武陵蛮,招致全军覆没;继派李嵩、马成率兵进攻武陵蛮,也被武陵苗族联合其他民族扼险击溃。及至唐宋时期,封建王朝不断地向“武陵蛮”“武溪蛮”大举用兵。据《资治通鉴》记载,唐开元十二年(724年)宦官杨思勖为黔中招讨使,“率兵六万往,执行璋,斩首三万级”。由于封建王朝不断征剿,“武陵蛮”和“武溪蛮”再度西迁,或向更高、更险的深山、峡谷纵深隐居。有的沿着舞阳河西上,迁至贵州思州(今岑巩县)以及思南、印江、梵净山区;有的沿清水江西上到黔东南地区定居;有的迁得更远,进入黔北、黔西、川南和云南、广西,分布越来越分散。这是苗族历史上的第四次大迁徙。

元明清时期,由于战乱不断,加之封建朝廷对苗族的民族歧视与压迫更为沉重,军事镇压也更为残酷,苗族又发生规模更大、范围更广的第五次大迁徙。元时曾把中华民族分为四等,把包括苗族在内的南人视为最末一等。明清时期,苗族人民多次被迫起义,又多次被镇压和屠杀。每次起义失败,都导致背井离乡的结果。苗族继续从武陵、五溪地区迁入贵州、广西和四川,并由贵州、广西及川南经过不同路线进入云南,又由云南、广西迁徙至越南、老挝和泰国。至此,苗族历史上的大迁徙才算基本结束。

在中华各民族历史上,没有一个民族像苗族这样历经如此长时间、大幅度、大规模、远距离的迁徙,没有一个民族像苗族这样历尽劫难,不断遭到封建统治集团的屠戮,尽管那些已佚风干的血迹早已凝固于历史的长廊中,但像苗族这样的血泪迁徙在世界2000多个民族中也不多见,也正是这种迁徙,对苗族的社会经济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苗族不断的迁徙,在磨炼苗族人民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的同时,也铸就了他们对民族剥削和压迫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共同的苦难培育了苗族讲义气、重友情,勇敢、坚强,为人直爽坦荡,重视团结的性格品质,既注意苗族自身的团结,又注意和其他民族的团结,和睦共处。

此外,不断的迁徙,使他们经常面对艰险的自然条件和生活环境,强烈的生存意志造就了苗族人民特别能吃苦耐劳、特别富于在艰苦条件下生存创业的能力,无论迁到哪里,都能在陌生的土地上迅速适应环境,生息繁衍下来。

图1-1 居住在传统苗寨中的贵溪村民

说明:除特别标注外,书中照片均由本书作者邹青山于贵溪村调研期间拍摄,2017年。

不断的迁徙、逃难,使苗族人民长期生活在最偏远的深山里,或崇山峻岭中,或沟壑纵横、交通极为不便的地方,远离区域统治中心的政治、经济、文化,苗族长期处于创业—迁徙、迁徙—创业的颠沛流离中,这在客观上大大延缓了苗族经济、文化的社会发展进程,使苗族居住地区的生产力长期处于低速发展的原始状态。

不断的迁徙也使苗族分布的地域广阔,居住分散,不同部落支系生活封闭,交流极少,从而形成了各支系繁多的方言。由于没有自己的文字,苗族不能用统一的文字记载民族的历史文化传承,不同部族之间也难以用苗语进行沟通和交谈。

从苗族迁徙的历史大背景下审视今天的贵溪村,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作苗族漫长历史投影下的一个真实写照。一个村庄,散居于大山深处的三个自然寨子中,有苗族、有汉族、有侗族,民族间和睦相处,在过去的上百年以至数百年中过着刀耕火种般的生活,生产方式的落后和相对封闭的生活延缓了他们走出大山的脚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鸟兽共居,与自然搏斗,保持着本民族原始的图腾崇拜,长期陷于温饱与半温饱、饥饿与半饥饿的窘困之中。

今天,党和国家贯彻“民族平等”和“民族区域自治”的政策,各民族共同享有政治、经济、文化的平等权利。苗族,早已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员之一,发扬传承民族自立、自强精神,享有国家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政策的扶持,进一步融入全面建成小康的时代行列中,古老民族也必将可以为国家的振兴、人类的文明进步做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