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同归于尽！

霓裳自那已然冰冷的琴鱼身侧，徐徐起身。

她指间拈着一枚莹白玉令，入手微凉，令牌正面，一个张扬的“琴”字以铁画银钩之势镌刻其上，

其背面，则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小旗图样，轮廓竟与穹老怪此刻艰难应对的祭魂旗有着惊人的相似。

她眸光掠过玉令，复又垂落，望向脚下那曾不可一世，如今却了无生息的女子，唇瓣轻启，幽幽低语如风中残叶

“同出掩月，本是同气连枝，一朝倾覆合欢，方有今日立足之地。

何苦……何苦如此赶尽杀绝。”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逸散，霓裳素手一扬，琴鱼腰间的储物袋已然落入她掌中。

随即，她取出一卷质地细腻、泛着柔光的白玉官帛，小心翼翼地将琴鱼残躯裹入其中，动作轻柔，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处置妥当，霓裳这才抬首，清冷的目光投向那笼罩千里的血色光幕，其上符文流转，血煞之气翻涌，隔绝内外，自成一方绝域。

她玉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尚带着几分寒意的令牌，

心湖之中，波澜微起，

低声呢喃，似说与风听，又似在祈愿

“师兄……你可千万要撑住。”

话音未落，她不再迟疑，体内法力如涓涓细流，注入掌中玉令。

霎时间，玉令之上华光绽放，一道柔和却不容侵犯的清光自令牌中涌出，如水波般将霓裳玲珑的身影全然包裹。

下一瞬，霓裳身形化作一道流虹，径直投向那血色光幕。

预想中那足以碾碎结丹修士的恐怖反震之力并未出现，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光幕，在接触到她周身清光的刹那，竟如遇到克星般，无声无息地融开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霓裳眸光一凝，再无片刻耽搁，法力催动至极致，身形如离弦之箭，穿过那豁口，投入光幕深处。

战场中央，血腥与死寂交织。

穹老怪此刻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他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那面曾吞噬万物的漆黑盾牌，此刻被他狠狠插在身前焦土之中，勉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不至彻底倾颓。

覆盖周身的龙鳞铠甲，早已不复先前华光流转的威势，此刻片片碎裂，焦黑与血污遍布，更有数处深可见骨的创口狰狞外露。

就连他头顶那对峥嵘的龙角，亦是断去一截，孤零零地坠落在不远处的尘埃里，黯淡无光。

相对而言，他对面的琴狩，肉身之上并无明显伤痕，然而其状态，却比穹老怪好不了多少。

他整个人干瘪得不成样子，仿佛周身精血元气都被抽干，只余下一层皮紧紧包裹着骨架，与先前催动祭魂旗的琴鱼一般无二。

显然，强行驾驭这等元婴级数的禁忌法宝，即便他是半步元婴之境，亦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

望着那依旧源源不绝，御使着万千灵魂恶鬼，裹挟着刺骨阴风呼啸袭来的琴狩，

穹老怪那张布满血污的苍老面庞上，竟是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猛地松开紧握盾牌的手，任由那盾牌“哐当”一声斜插入地，

而他自己，则索性向后一倒，四肢摊开，呈一个大字形，直挺挺地躺在了那冰冷坚硬的焦土之上，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杀气腾腾，正全力催动法诀的琴狩，攻势亦为之一滞。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似想到了什么，面容扭曲，厉声嘶吼

“穹老贼！休要在此装神弄鬼！速速起身，与我决一死战！”

话虽如此，琴狩那双闪烁着疯狂与警惕的眸子，却飞快地扫视着周遭每一寸空间，神识如潮水般铺开，仔细探查，生怕落入对方的临死反扑之计。

片刻之后，确认并无任何潜在的危险与埋伏，他那张干瘪的面皮上，终于绽开一个狰狞至极的狂笑

“哈哈哈哈！穹老贼，你也有今日！好！好得很！今日，老夫便取你这顽固魂魄，来做这祭魂旗的万灵之主！”

笑声未歇，琴狩双手猛然掐动繁复印诀，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音如滚雷般自他喉间涌出。

随着他的施法，那原本如潮水般环绕四周，发出凄厉尖啸的万千灵魂恶鬼，竟齐齐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旋即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朝着一处汇聚！

漆黑的鬼影层层叠叠，相互吞噬，相互融合，

最终，在空中凝聚成一尊骑乘着白骨巨马、身披漆黑残破甲胄的庞大将士恶鬼！

它双目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怨毒气息。

恶鬼将士手中，一柄由森森白骨拼接而成的长柄大刀，斜斜指向地面，刀身之上，万千厉鬼的哀嚎声如泣如诉，凄厉不绝。

无数狰狞扭曲的鬼头，自刀身之上缓缓浮现，仿佛要挣脱束缚，择人而噬。

它身上的漆黑盔甲，亦非寻常甲胄，而是由密密麻麻的鬼头层层叠叠堆砌而成，鬼头或哭或笑，或怒或怨，形态各异，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随着恶鬼将士眼中那猩红光芒的剧烈闪烁，刀身与盔甲上的鬼头竟慢慢沉寂下去，仿佛之前的景象，都只是幻觉一般，只余下那冰冷彻骨的死寂。

琴狩那干瘪的手指猛地一挥，指向地面上呈大字形躺卧的穹老怪，嘶哑的咆哮再次响起

“去！撕碎他！”

得到指令，恶鬼将士猛然一夹白骨巨马的腹部，巨马一声无声的嘶鸣，四蹄翻飞，裹挟着滔天鬼气，朝着穹老怪所在之地，以无可阻挡之势狂冲而去！

它手中那柄森然的长柄大刀，被它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焦黑的沟壑。

沟壑之中，浓郁的漆黑鬼气不断升腾，其中更是夹杂着点点幽冷的光芒，仿佛那是通往幽冥之地的裂缝。

这刀锋所过之处，空间都似被腐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若是被这柄大刀砍中，结果可想而知，轻则身首异处，魂飞魄散，重则被其上附着的万千幽魂缠绕，生不如死！

可面对这足以令结丹修士绝望的恐怖一击，躺在地上的穹老怪，却依旧保持着那副姿态，仿佛冲杀而来的恶鬼将士，不过是凡间战场上一个寻常的将军，对他而言，恍若未闻，毫不在意。

琴狩将穹老怪的反应看在眼中，干瘪的面皮上，眉头微微皱起，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但他很快便舒展开来，眼中凶光大盛。

他不信！

他不信面对如此威能的祭魂旗主魂，这穹老怪还能有所作为！

就算他天赋异禀，在结丹后期便修出了能与寻常元婴修士肉身相抗衡的大成“身如龙”，可这祭魂旗，乃是专门攻杀灵魂的禁忌法宝！

他不信穹老怪的龙灵，能在灵魂层面上抵挡这般恐怖的攻击！

琴狩所料不错，此刻的穹老怪，确实已经是黔驴技穷。

他满打满算，也仅仅是半步元婴之境，距离真正踏入元婴期，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虽然他凭借着手段，强行修出了大成的“身如龙”，但这毕竟只是龙灵，仅仅能让他的肉身与元婴修士抗衡。

要想在灵魂层面上也能有所作为，那必须是龙凤齐出，两者相辅相成，才有一丝机会。

面对这来自祭魂旗的绝境一击，他确实是没有对策了。

至于此刻躺在地上不动，那自然是为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恶心一下这个在他看来心狠手辣、禽兽不如的琴狩。

霎时间，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与叶天相处的这一百多个日夜。

初见之时，二人都是互相看不过眼，一个觉得对方不过是会些许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一个则是觉得对方顽固不化，就会死磕自创功法。

然而，随着时日的加长，穹老怪这才渐渐发觉，叶天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张扬，或许只不过是被逼无奈的选择而已。

褪去那层伪装，叶天骨子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渴望长生，渴望主宰自己人生的普通修士罢了。

二人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可那份感情，却是真的不掺杂丝毫利益纠葛，纯粹而真挚。

若是有人问他，是否为今天选择与琴家彻底翻脸而后悔的话，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后悔！

若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还会再次选择为叶天断后！

毕竟，有生之年，他也想亲眼看看，叶天这种身怀赤子之心、却又懂得变通的修士，是否还会像他这般，被困在结丹后期，蹉跎数百年光阴，最终寿元耗尽，坐化于山野。

只是这一切，好像都已经来不及了……

“天儿，那功法我是没机会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骨巨马那无声却充满压迫感的嘶吼声也是越来越近，穹老怪甚至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柄长柄巨刃上，散发出的刺骨寒芒与死亡气息。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原本已经心怀死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穹老怪，猛地，霍然站起身来！

他那布满血污、不断渗血的嘴角，竟在这一刻微微抬起，勾勒出一抹森然至极的弧度！

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机，骤然自他体内爆发，其目标，赫然是面露喜色，以为胜券在握的琴狩！

而这杀机的来源，正是先前掉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那截断裂龙角！

此刻，那截断角在穹老怪最后的法力催动下，竟再次灵光大放，其形态急剧变化，最终化作一枚细如牛毛、却闪烁着幽冷寒芒的尖锐无形针，带着一股撕裂虚空的恐怖威势，猛地向着琴狩暴刺而去！

显然，穹老怪早就预料到自己正面无法抵挡琴狩的祭魂旗，居然早在催动“身如龙”的时候，便暗中将两只龙角中的其中一只，与那枚无形针做了调换，将这截断角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埋藏于暗处！

琴狩被这一幕吓得亡魂大冒，他万万没想到，穹老怪竟然还有这等临死反扑的手段！

来不及召回那已然冲到穹老怪近前的恶鬼将士，他猛地掐动法诀，口中咒语急促，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唤出一些恶鬼灵魂，抵挡这近在咫尺的森然杀机！

可哪里来得及！

还没等那些恶鬼灵魂在身前成型，那枚凝聚了穹老怪最后力量的无形针，已然化作一道幽光，来到了他的近前，直指眉心要害！

而此刻，那恶鬼将士，依旧忠实地执行着琴狩之前下达的最后命令。

它手中那柄森然的长柄大刀，裹挟着浓郁的鬼气与死亡气息，由下而上，划过焦黑的大地，划过扭曲的虚空，带着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威势，朝着猛然站起身来的穹老怪，狠狠地劈斩而下！

刀锋所指，仿佛要将穹老怪从脚到头，连同他的灵魂，一并劈成两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