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父亲

确诊肾衰竭那天,我一个人在医院厕所里干呕。

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像是已经死了一半。

“需要肾移植。“医生说这话时,我正在数墙上瓷砖的裂缝。

八十七道,和我肾脏的GFR值一样可笑。

手机震动起来,是监狱管理局的短信。

父亲出狱了。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

命运真是个恶劣的编剧,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把那个毁了我童年的罪人送回我身边。

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橘子。

二十年不见,他老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乐乐...“他喊我名字的声音在发抖。

“你和你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转身就走。

但橘子很甜,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家便利店。

他开始每天给我发短信。

天气降温,记得加衣。楼下新开了粥铺。

这些无聊的日常像钝刀子,一点点磨着我筑起的高墙。

直到那天,他闯进我的透析室。

“抽我的血。“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疤痕,“我要捐肾给你。“

护士告诉他血型不匹配时,我看见他整个人垮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后门发现他蹲着抽烟,背影佝偻得像条老狗。

后来很突然的一天,医生告诉我有了合适的肾源,我对此没有很大触动。

手术很成功。

医生说捐献者要求匿名。

我摸着腹部的伤口,突然想起父亲最近走路总是捂着腰。

他开始咳血是在我出院后的第三周。

我假装没看见他藏在枕头下的止痛药,就像他假装不知道我知道。

那天我撞见他偷看我手机,屏幕上是李淇煜三年来发的第一条短信:“她还好吗?“

“你凭什么!“我摔了手机,“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穿上外套出门。

那袋糖炒栗子后来被交警送来时,还是温的。

整理遗物时,我在他枕头下发现了两张纸。

一张是肝癌晚期诊断书,日期比我的肾移植手术还早半个月。

另一张是器官捐献协议,签名处晕开一片水渍。

我坐在他的床上,拨通了那个三年没打的号码。

“李淇煜,“我说,“我们结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好。“他说。

窗外的雪还在下。我摸着腹部的伤疤,那里跳动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我没有亲人了。

我低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