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试探,睡个觉也不行。
虞行歌心里叹口气:“不知道呢,福利院都说我是被拐卖的。”她道:“说不定哪天有人上门,非说是我亲戚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我就去验个血。”
是吗?顾乐之岔开话题:“休息一会吧。”
虞行歌求之不得,原本想闭上眼睛装睡,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居然真睡了过去。
暮色沉沉,城建大道人流不息。司机们跟随前车艰难前行着,华为的专属铃声响起,来电显示:520。顾乐之看向后座熟睡的女孩,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
“回来了吗?”妻子明情的语气娇嗔:“九点了,你还跟余元在那喝酒呢。”
大学同学余元在东江城乡建设局数据管理处做了多年副主任,因为一把手的突然去世原本有机会提拔。谁知,从上空降一位日本留学回来的高才生。不知道哪的关系,明明比余元小半轮的年纪,年纪轻轻接了主任位。余元满心不忿,既无法跟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人抱怨,也不能在单位流露出一丝不满。顾乐之之前帮他处理过几起案件,因为熟悉和信任,便叫来他喝酒解闷。
可惜了……
顾乐之心里却想着,看来这笔人情投资可以停掉了。
“提前结束了,这会有点堵车。一会儿就回去。”
“好呀,没喝酒吧?”
“嗯,没有。”
明情语气越发温柔:“不着急,早点回来。开车注意安全哦~”
“嗯。”
挂断电话,虞行歌还未醒。车窗外的霓虹掠过,光影在她侧脸上明灭。黑发如丝绸瀑布垂落,盖在唇边的几缕,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后视镜里晃过小巧鼻尖的剪影,雪色肌肤在夜色里洇出柔光,仿佛有人把月亮揉碎了嵌进骨相。立交桥的镁光灯扫过刹那,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状的阴影,让人想起博物馆里那尊断臂的希腊玉雕。
顾乐之自问记忆力惊人,可凭这样巧夺天工的一张脸,他确实未曾接触过同其相似的。
车子停下,虞行歌醒来,她困倦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谢谢顾师兄。”礼貌道谢,在车窗外挥手作别。红旗一踩油门跑远,虞行歌转身上楼。
要不说她偏爱这一隅,等她站在落地窗前,楼下的汽车早已不见踪迹。她回想起在车上那始终若有似无的探究眼神。捏在手里的报纸复印件上,顾乐之黑白照片一张脸仍笑得意气风发。
都说她和妈妈长得像。
“但他居然连你都不记得了呢……”虞行歌喃喃。随着空调风扫过,被车载香薰浸染的冷冽雪松味道自头发上飘落。虞行歌一阵反胃,转身进了浴室。
虞行歌被魂光怪陆离的梦吵到脑壳疼,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从噩梦中醒来,距离以往她的出门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小时。她踏着电动车拼命拧把踩在20的点到楼下,却碰上专梯维修。顾不上懊恼,她蹭中层电梯先到了22楼,再从侧面转战消防电梯。
申主任可是有规定的严格的打卡时间的,顾不上今日穿的高跟鞋,她将鞋子脱下拎在手心,穿着丝袜往33层爬。
得益于她常年锻炼身体,到31层时候,只有胸前的轻微汗渍。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的时候。
“......收费金额填多少?”头顶传来睡梦中那恼人的低沉嗓音,虞行歌不自觉放慢脚步。
“明面上的合同金额不能超过一百万。”
后背墙壁的冰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冷静。虞行歌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撞出雷鸣。
“财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电话里略带机械的苍老声音咳嗽两声,“那个职务侵占的罪名好办吧?那边打好关系了吗?”
这是…心跳的快极了,右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从口袋摸出手机,调出手机录音:“侵占罪量刑标准您清楚吧?”
“嗡嗡、嗡嗡、嗡嗡。”
“谁在那里。”楼梯日光灯在头顶发出电流刺啦声。随着手机在手心里两声震动,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亮起的屏幕上,行政团队群发的生日祝福成了她的催命符。
皮鞋在地上的闷响炸开寂静。她有一瞬间的冲动转身要跑,却发现了楼梯间闪烁的监控。她低头装作扶膝,右手指甲掀起的瞬间,血珠顺着腿部蜿蜒而下。
“乐之?”苍老的声音从手机公放里传来,“怎么了?”
台阶上的声响越来越近,用血在腿上胡乱抹了一把。虞行歌气喘吁吁地做出疼痛难忍向上爬的模样。她脑海突然蹦出茶水间听到的一句八卦——上个月有个国企的财务侵占案件,名下近百万资金不翼而飞。
“爸,回聊。”顾乐之已经看到了那颇为狼狈的身影,先升起的念头居然是,“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顾乐之先看手表,八点三十一分。他站在台阶上审视着又是一身白色套裙的女人:一双黑色高跟鞋被拎在手上,脚底的肉色丝袜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右手无名指尖鲜血淋漓,膝盖的丝袜上也染出了一团鲜红。
虞行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好了顾师兄!你能不能帮我跟韦灵姐求求情,别记我今天的考勤成不成?”他走下台阶,扶过虞行歌的手臂:“腿受伤了?还能走吗?”
“腿没事。”虞行歌连忙摆手:“就是第一次走楼梯不熟练,又着急。”腿没受伤怎么会这么狼狈?顾乐之不解:“虽然考勤重要,也不至于搞到这个地步。你是我见过律所第一个爬楼梯上班的。为什么不走电梯?”
虞行歌不好意思低头:“准时是基本守则,我不能给大家留下迟到的坏印象。”她忧愁:“就是没想到我们的专梯维修,还好我聪明,从22层爬上来还是很省力的。”推开33层的消防门,虞行歌自觉把手臂抽出来:“谢谢顾师兄,我签完到去卫生间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顾乐之皱眉:“手指没事?不用我去说了?”
虞行歌连连摆手:“不用,我那会病急乱投医,就算您跟韦灵姐关系好。替我求情算什么事啊!”
顾乐之点头,那倒是。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给物业打了电话。在得到早上八点二十律所专梯突然故障紧急维修的答复后便没再管这事。等中午去吃饭,听到团队的助理陈昭在跟其他人小声吐槽:“房地产团队可真严厉啊。新来的虞行歌今天迟到了一会儿,听说这个月的实习薪资都没有了。”
“这么离谱?申主任也不差那点钱啊。”
“这是钱的事吗?这是乱了规矩。房地产那高精尖的拔尖之地,到现在都那么难进,别说迟到了,我都没见他们晚上12点前提前下班过。”
刑事团队的叶圆圆抬头觑着顾乐之的神色小声接话:“可是早上电梯维修,我看见虞行歌爬楼梯上来的。因为不太熟悉受了伤,膝盖跟手指都磕破了看着惨死了。”
“我知道。”资深律师段春加入八卦:“小姑娘去卫生间清洗时候我在,她那右手无名指整个指甲盖都被掀掉了。看得我头皮发麻,那姑娘还来安慰我呢。也就跟我妞差不多大,父母要是知道该心疼死了。”
顾乐之突然站起身。
周玉宣紧急咽下嘴里的面条:“顾主任你不吃了?”
“有点事,我先回去一趟。你们慢慢吃。”
“我跟您一起。”周玉宣站起身。
“不用。”顾乐之眼神扫过来,周玉宣一言不发重新坐下。
瞅见顾乐之远去,叶圆圆神神秘秘地开口:“你们知道吗?早上虞行歌那事,顾主任可是第一目击人,你们说,顾主任不会去求情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