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醍醐

京城白家大院，气氛凝重得似能拧出水来。

白景隆手持信件，面色如纸般惨白，双手微微颤抖。那信纸上，一行仿若蚊蝇般细小的字——“醍醐”，此刻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他的心窝。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一般，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两个字上，周遭的一切瞬间化为虚无。

“怎么可能……大哥他……”

白景隆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心中虽早有一丝模糊的猜测，可当这猜测被白纸黑字证实，还是如遭雷击，半天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身为太医院当差、向来行事稳重的大哥白景怡，竟能弄到这样一张神秘莫测的炼体方子。

单从“醍醐”这个名字判断，这方子绝非源自汉地，倒像是从那神秘遥远、充满异域风情的吐蕃圣地飘来。

白景隆眉头紧锁，脑海中思绪如麻。在这封信里，大哥白景怡并未过多着墨，寥寥数语，却让白景隆凭借敏锐的直觉，大致拼凑出了方子的来历。

这方子极有可能来自吐蕃，是番僧当作稀世珍宝进献给中土大皇帝的。

用信中提及的那些珍稀药材熬制的酥油，涂抹全身后，再配合独特的拍打之法以及恰到好处的火烤，能让酥油一点点渗入皮肤底层。长期坚持，不仅能使皮肤变得坚韧如牛皮，还能让皮肤表面异常滑腻，摸上去好似泥鳅一般，滑不留手。

除非对手练习过鹰爪之类凌厉的手上功夫，否则根本难以将人擒住。据说，宫中常年用这个方子秘密培养布库高手，在与蒙古王爷的多次比试中，靠着这法子占了不少上风。、

白景怡也是机缘巧合，才在太医院繁杂的事务中，意外得到了此秘方。

信末，白景怡言辞恳切，再三叮嘱：这个方子涉及大内机密，干系重大，切不可泄露分毫，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惹出不必要的天大麻烦。

白景隆自然不是那等不知轻重、头脑发热之人，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他将所有药材以及复杂繁琐的炮制方法，一个字一个字地牢牢刻在心底，反复确认毫无遗漏之后，神色凝重地拿起火折子，将那张承载着惊天秘密的方子连同信件一同凑近火苗。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舐着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多时，便化为一堆灰烬，好似这神秘的方子从未出现过。如此一来，日后即便有人想拿此事大做文章，也绝无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白景隆长舒一口气，暗自思忖，这大哥也真是心大，这可是宫中秘而不宣的炼体方子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夹带在信件里送出来了？

若是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也从侧面说明，现在的宫禁，禁卫松懈成了什么样子。

此后的日子，白景隆像是换了个人。

白天，他早早前往柜上，恭恭敬敬地跟随白二爷问诊，每一个病例、每一味药材的特性，他都用心钻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心扑在医术的精进上；夜晚，万籁俱寂之时，他独自在院里，紧闭院门，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修炼。他按照方子上的方法，将熬制好的酥油仔细地涂抹在全身，随后用火小心翼翼地炙烤，每一寸肌肤在酥油的滋养和火焰的淬炼下，逐渐变得坚韧。神奇的是，这皮肤在坚韧之余，其细腻程度竟然不亚于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说辛苦得让人几近崩溃，可白景隆却觉得无比充实，仿佛每一滴汗水都在为未来的某场大战积蓄力量。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大半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空气中那股让人难耐的暑气早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刺骨的寒风，以及好似鹅毛般纷纷扬扬飘落的飞雪。

白家身为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自然无需为冬日的取暖发愁。无论是宽敞气派的主房，还是错落有致的厢房，都烧得暖烘烘的。从冰天雪地的外面回来，只要掀开厚厚的棉帘子，便有滚滚热浪裹挟着温暖扑面而来。然而，掌家的二奶奶白文氏，以及在后院不常露面、却宛如定海神针般坐镇白家的白萌堂，皆是满脸愁容，忧心忡忡。只因这世道，正以一种让人胆寒的速度，变得愈发混乱不堪。

义和团打着“保清灭洋”的旗号，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迅速聚集。他们怀着满腔热血，与洋人多次发生激烈冲突。虽说偶有胜绩，让国人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可带来的更多是社会的动荡不安。

大街小巷，四处都是抢夺的乱象，四处都在流血，百姓苦不堪言。就连天子脚下、向来繁华安定的京城，也开始出现动荡的迹象。百草厅，白家这传承多年的金字招牌，这些日子也不得不加强了护卫力量。虽说还不至于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更让人忧虑的是，还听说远在日本，有个叫孙文的“乱党”，天天在海外大放厥词。朝中那些守旧的大臣，轻蔑地称他为“孙大炮”，可此人在蛊惑人心方面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许多热血沸腾、渴望改变现状的年轻人，在他的煽动下，纷纷加入了“同盟会”。

大清王朝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轮，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已然摇摇欲坠，这世道，真的要变天了

也正因如此，白家二奶奶最近频繁进宫，费尽心思，打点关系，期望凭借白家在宫中多年积攒的人脉，能让百草厅在这乱世中得到些许照料，寻得一丝生机。白景隆将二奶奶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二奶奶终究是女流之辈，平日里深居内宅，没有睁眼看世界，在对大局的判断和把握上，还是差了些火候。

如今的朝廷，自身都在风雨中飘摇，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和能力庇佑他们这些商贾之家。

此时进宫，除了换来一些口头上虚无缥缈的承诺，又能真正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呢？等列强的铁蹄踏入，肆意瓜分大清之后，这世道只会变得更加混乱不堪，革命的洪流，浩浩荡荡，无人能够阻挡。

在这乱世之中，唯有自己的拳头足够硬，手里的枪足够多，才能护住白家这偌大的家业，护住一家人的平安。

想到这儿，白景隆目光坚定，不再迟疑，径直起身，快步钻进后院。

如今，白家名义上是二奶奶主事，可生杀大权实际上却一直牢牢掌握在老爷子白萌堂手中。这便是封建大家长在家族中的天然优势。白景隆深知，若想在这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世道中为白家寻得一线生机，当务之急，得和老爷子好好谋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