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麒麟殿的琉璃瓦时,萧毓指尖攥着的银针已沁出水痕。过去七昼夜,她在四大高手环护下往返东宫,诊脉时总能听见太子喉间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每回穿过垂花门,她都将自己反锁在堆满古籍的厢房,烛火将医案上的《毒经》《千金方》染成昏黄,指腹反复摩挲“阎王笑“三字,墨色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太子腕间那抹狰狞的青黑。
“雪魄丹主引,十二味草药为佐......“萧毓忽然拍案而起,砚台里的宿墨溅在泛黄的纸页上。当月光第七次爬上窗棂时,她终于调配出名为“破毒丸“的秘药。
瓷碗里绛紫色的药丸泛着冷光,蒸腾的药雾中,她想起医书上记载的禁忌——以毒攻毒必有反噬,太子服下后将陷入三日沉疴,周身经脉如坠冰窟,连抬指的气力都化作虚无。
宣德炉的青烟在殿内萦绕,萧毓将药匙送入太子齿间的刹那,看见窗外四大高手如临大敌的身影。果然,药汁甫入喉,太子便瘫软如泥,苍白的唇畔溢出墨色毒血。
萧毓跪坐在蟠龙纹地砖上,冷汗浸透重衣,耳中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三日如同行走在刀尖,稍有差池,他们苦心经营的解毒局,就会变成催命符。
夜色漫过麒麟殿朱红宫墙时,萧毓指尖的脉象仪微微发颤。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她垂眸掩去眼底的锋芒——表面上,她是心急如焚、每日三进三出的侍诊太医;
暗里,四大高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将解毒之事裹进层层密不透风的帷幕。消息如柳絮般飘出东宫:太子身中燕王暗毒,命悬一线,仅剩七日阳寿。
这谎言经四大高手之口呈递御前时,太极殿内正传来高宗皇帝痛苦的呻吟。龙榻上,帝王抱头蜷缩,青筋在苍白的额角突突跳动,太医们捧着药匣进退维谷。
而武皇后屏退众人后,素白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凤眼里蓄满从未示人的慌乱:“萧太医,本宫命你倾尽全力。“她突然攥住萧玉的手腕,鎏金护甲硌得他生疼,“哪怕踏遍三山五岳寻药,哪怕掏空国库,只要能救我儿......“
烛火在凤冠明珠上流转,映得武则天眼底泛起水光。那目光灼灼,带着灼人的温度,像一团即将熄灭却仍顽强跳动的火苗。
萧毓恍惚间看见幼时的场景——母亲跪在佛堂前,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为染病的自己日夜祈福。此刻眼前的皇后,褪去凤袍华服,分明与记忆里那个颤抖着求神拜佛的妇人重叠。
“本宫不求他继承大统。“武则天声音发颤,鬓边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只要他活着,平平安安......“
这话语如重锤砸在萧毓心上,她忽然意识到,原来高居九重的女帝,也会在深夜卸下铠甲,露出最柔软的母性。殿外夜风呼啸,卷着远处更鼓声,却吹不散此刻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浓稠如血的牵挂。
宫烛在麒麟殿内明明灭灭,将众人投在蟠龙柱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当“太子命悬七日“的消息传开,李贤、李显、李旦与太平公主联袂而至,连太子旧师之子、朝中丞相都捧着白帕匆匆赶来。
殿外的哭丧声混着檀香飘进来时,萧玉正将银针按在太子腕间,余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悲戚的面容。
李贤跪坐在龙榻边,素白的袖口垂落,指尖紧紧攥着兄长的手,指节泛白:“皇兄一生勤勉,若能转危为安,贤愿代你分忧朝堂。“
他哽咽的声音带着颤音,泪珠坠在明黄龙纹被褥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一旁的李显攥着年幼的李旦,兄妹三人挤作一团,太平公主抽噎着用绣帕掩面,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都被泪水浸得发皱。
朝臣们则跪在青砖上叩首,额头撞出沉闷的声响。太子旧师之子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殿下知遇之恩,臣粉身碎骨难报!“丞相的白须沾满泪痕,苍老的声音几近破碎:“天佑储君......“
寒芒在萧眼底转瞬即逝。他垂眸敛去锋芒,指尖摩挲着怀中的药囊,那里封存着太子活命的解药。此刻殿内哭声震天,却像是隔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她终于明白,这场精心策划的毒杀,藏在最温情脉脉的面具之后。要撕开这张人皮,唯有蛰伏在暗处,借着武后的力量,在这重重迷雾里寻到那根牵出幕后黑手的丝线。
玄色劲装裹着夜露,萧毓伏在鹿鸣殿飞檐上,看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将宫娥的影子投在雕花窗棂上。三更梆子响过,她如狸猫般顺着垂花柱滑下,指如点穴锥,在守卫颈侧轻轻一抹——那些铁甲卫的咽喉刚发出半声闷哼,便如木偶般瘫倒在青砖上。
书房的檀木暗格里,她翻遍泛黄的奏章,指尖抚过每一张信纸的褶皱;正殿的蟠龙柱后,她屏住呼吸摸索墙缝,连香炉灰都细细筛过;
偏殿的药柜夹层里,她将每味药材倒出查验,药香混着冷汗浸透衣襟。烛泪滴在青砖上凝结成霜,萧毓终于撬开书房暗门后的密室,霉味裹挟着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四壁挂满舆图,案头堆着诗文手稿,却不见半张密信。她趴在地上一寸寸摸索,连地砖缝隙都用匕首撬动,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她汗湿的额角凝成细小的水珠。
当更漏指向寅时,她攥着最后一页空白的宣纸,忽然注意到案头砚台里的墨汁泛着诡异的青碧色——那颜色,与太子毒发时嘴角的痕迹如出一辙,可是她拿起来轻轻一嗅,却是淡淡的清香,但是并无毒。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檐角栖鸦。萧毓将砚台放回原处,最后瞥了眼空荡荡的密室。夜风掀起她的黑面纱,她暗暗地思索: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或许那封致命的密信,此刻正堂而皇之地躺在李贤的袖中。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萧毓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来到了李贤的床榻前。她蹑手蹑脚地收起榻上的芙蓉锦帐,轻轻一个弹指,那李贤便暂时失去了均匀的呼吸声。
紧接着萧毓对他的衣物和全身以及床榻,全部小心翼翼地搜索了个遍,竟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和不妥。于是她再次轻轻一个弹指,李贤深吸一口气,翻一个身,继续沉睡。
倒是萧毓带着失落的心情离开了鹿鸣殿,她暗暗地想:“没有任何的异常,看来是我推断有误,不是潞王李贤,那么周王李显和殷王李旦尚且年幼,可能性也不大。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东宫太子下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