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大召见,是机遇还是更深的漩涡?

福伯是“陈先生”身边很信任的一个人。

他亲自来送,这事就不简单。

福伯的态度有点怪。

他表面客气,可眼睛里却在仔细打量罗夏,一点不藏着。

这很不寻常。

消息传得飞快,一下子就在华人帮内部传开了。

“陈先生要亲自见罗夏?”

“就是那个混血小子?”

“天啊,他才来了多久?干了什么事?”

很快,洗衣店后院,窄巷子,还有烟雾缭绕的小赌档,到处都有人在小声议论。

帮里的普通人,就是悭哥这种管事的小头目,一年也难得见“陈先生”一面。

更别说这样正经地被叫去见面了。

这就说明罗夏这个名字,已经在数不清的底层人里冒了头,直接让华人帮管事的头头知道了。

陈黑子知道了这事,脸都激动红了。

他使劲拍罗夏的肩膀,觉得脸上很有光。

“罗夏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陈黑子好像已经看到他们俩跟着罗夏发达的样子了。

还在养伤的悭哥就稳重多了。

他特地把罗夏叫到一边,脸色很严肃地交代他。

“陈先生这个人,心思太深,没人看得透。”

“他叫你,是好事,但不一定全是好事。”

“你小子脑子灵光,到时候多看,多听,少说话。”

“千万别耍小聪明,也别被他夸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悭哥是真的提醒他。

他为罗夏高兴,但也确实有点担心。

“陈先生”叫他去,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个更深的麻烦坑。

罗夏当然懂这次见面的重要性。

这不光是看他最近干得怎么样。

更可能直接决定他以后在华人帮能不能站住脚,甚至决定他在这乱世是死是活。

他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罗夏回到自己又小又潮的住处。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脸,但眼神比这个年纪的人要稳重。

他把自己好好洗了洗,换了身还算干净整齐的衣服。

不是帮里发的统一衣服,也不是太破的旧衣服。

一件半旧的衬衫,洗得还算平整。

外面套了件深色夹克,裤子也挺直。

皮鞋也擦得尽量亮了些。

这身打扮看着挺精神,能干,又不过分惹眼。

正好符合一个刚冒头、有本事又懂规矩的帮派新人样子。

外表弄好只是小事。

心里做好准备才更重要。

罗夏坐在床边,闭上眼,脑子快速转着。

他回想自己到这里后遇到的所有事。

“老友酒吧”那场死伤惨重的枪战。

成功反击埋伏的危险。

审问俘虏问出的消息。

帮派里面乱七八糟的关系。

爱尔兰人的威胁。

还有那个不太清楚底细的坎贝尔探长……

他心里想着“陈先生”可能会问什么。

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必须死死瞒住。

怎么表现出自己的用处,又不能太出格,惹来没必要的怀疑和危险。

每个小地方,他都在脑子里反复想。

他必须准备得万无一失,去面对这场决定他命运的会面。

见面的地方,让罗夏有点没想到。

不在帮派管的任何一个地盘。

也不在那些吵闹的赌场或者酒吧。

而是在华人街边上,一家看着挺讲究、门面不显眼的茶馆。

“静心茶馆”。

名字还挺有意思。

福伯在门口等他。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带着罗夏上了二楼。

木头楼梯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嘎吱声。

二楼只有一个单间,门没关严。

福伯推开门,让罗夏进去。

他自己没跟进去,而是守在了门外。

单间里面,东西不多但很讲究。

一张红木方桌,几把太师椅。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空气里有淡淡的茶香。

这跟楼下街上那股煤烟味、劣质香水味完全不一样。

一个穿深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背对门口。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茶杯,悠闲地看着窗外。

他的背影看着不壮,甚至有点像读书人。

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高大男人。

这男人穿着西装,两手交叉放在身前,像石雕一样站在旁边靠后点的位置。

他气息很稳,眼神像老鹰一样尖锐,一看就是个顶级保镖。

整个房间的气氛,安静得让人有点难受。

这更像是有钱大老板秘密谈事,不像黑帮老大见手下。

罗夏心里想着,“陈先生”果然不是一般的帮派头子。

“陈先生。”

罗夏稳了稳心神,往前走了几步。

他微微弯腰,态度正好地问候了一声。

“来了?坐。”

陈先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话声音很平,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亲自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罗夏面前空着的茶杯倒满了茶。

茶水是琥珀色的。

“尝尝,今年的新茶。”

罗夏说了声谢谢。

他端起茶杯,但是没有立刻喝。

陈先生不在意。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然后他才看着罗夏。

他没有马上说正事。

他像邻居长辈那样,随便问起来。

“你叫罗夏?罗夏·克劳利?”

“是,先生。”

“听你的口音,不是伯明翰本地人?”

“嗯,我来这里不久。”罗夏回答。

他的声音很平静。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只有一个母亲,她是英国人。”

“哦?混血?”陈先生镜片后的目光好像闪了一下。

“那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

这些问题听起来是家常话。

但是罗夏明白,每个问题都是试探。

陈先生在看他的说话方式。

他在看罗夏的反应。

甚至从罗夏不注意的时候露出的表情里,判断罗夏的性格和底细。

罗夏应对得很好。

对于身世问题,他用了原主记忆和自己的理解。

他的回答简单也真诚。

他没有故意卖惨。

他只是平静地说混血身份在当时社会可能遇到的普遍问题,比如歧视和排挤。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疏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不抱怨,也不生气。

他只是说事实。

这种态度,比激烈的指责更能让人思考。

问到对伯明翰的印象时,罗夏想了一会儿。

他没有说那些帮派分子常说的打打杀杀或者醉生梦死。

他说战争刚刚结束,整个城市正在重建,所以也很乱,没有秩序。

工厂的烟囱一直冒黑烟,空气很脏,街道也脏,失业的人很多,犯罪也多。

但是他话锋一转。

他又说这种乱也表示旧的秩序正在消失,新的机会要来了。

对于有胆量、有头脑、敢抓住机会的人来说,这里也许是可以出人头地的地方。

这些话,显然不像普通街头混混能说出来的。

他表现出自己的观察力,还有一种超过年龄的冷静和眼光。

当然,关于他最大的秘密,就是那种好像能预知未来的直觉和超出常人的身体反应,罗夏巧妙地藏了起来。

他在“老友酒吧”和反伏击中的厉害表现,简单地说成是“运气好”,“求生欲望强”,还有“在街头混久了,见得多,想得多,自然比别人更警觉一点”。

他适当地表现了自己的价值,但也有保留。

他像一块需要仔细打磨的原石,不是一把已经开刃、非常锋利的刀。

这样既能引起重视,又不会立刻让人过度怀疑。

好像闲聊要结束了。

茶水有点凉了。

陈先生放下茶杯。

杯子底碰到桌面,发出轻轻的声音。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正题来了。

“悭哥把你最近的表现,都详细地跟我说了。”

陈先生的语气还是平淡。

但是他透过金丝眼镜看过来的眼睛,变得很锐利,好像能看穿人心。

“‘老友酒吧’那件事,还有前天晚上的反伏击,你做得很好。”

一句“很好”,很有分量。

但是他接着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提前感觉到危险的?”

“还有,那些应对的办法,火攻,利用地形……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罗夏能力的核心。

也是对他之前所有功劳的最终考验。

回答得好,可能一下飞黄腾达。

回答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可能都没用,甚至带来杀身之祸。

罗夏的心跳,这时候不由自主地快了一点。

但是他脸上没有慌张。

他看着陈先生审视的目光,表情很坦然。

“先生,要说完全提前‘知道’,那不可能,我又不是先知。”

他先自嘲了一句,稍微缓和气氛。

“只是当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开始解释。

“‘老友酒吧’那晚,我们快到的时候,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爱尔兰佬的地盘,平时晚上很吵闹的。而且,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对方没什么准备。但是悭哥他们冲进赌场暗门时,遇到的抵抗也太弱了……”

他把自己的“预警”,归结为对环境细节的敏锐观察,还有对当时情况不合逻辑的地方的分析。

“至于前晚的反伏击……”

罗夏继续说:“爱尔兰人吃了那么大的亏,死了那么多人,包括他们的头目肖恩和基里安,芬恩·奥马利不可能忍下这口气。他们肯定会报仇,而且会很快。”

“我只是判断,他们最可能选我们边界上防备比较弱的赌档下手,做一次试探性的攻击,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至于用火,用烟雾,那是当时着急的时候想到的办法。酒吧里到处是酒,点燃了可以制造混乱,挡住视线,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他把功劳归于对敌人心理的分析、对环境的利用,还有一点“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

这个“战场”,他没明说。

是街头打架的战场,还是别的意思,留给陈先生自己去想。

他还特意强调了手下兄弟们的勇敢和执行力。

“其实主要是靠兄弟们拼命,我只是正好站在那个位置,想了几个点子而已。”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有急智的指挥者”的位置上,不是一个“料事如神的英雄”。

这些话说得有道理,有根据,细节也经得起推敲。

最重要的是,它把一切都控制在一个“优秀”但还在正常范围内的程度。

陈先生安静听着。

他没插话,也没说好坏。

他的手指敲着桌面。

嗒、嗒、嗒。

屋里只有这个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问了个新问题。

“你觉得,后面我们跟芬恩·奥马利那帮爱尔兰人,会怎么样?”

这问题不是只问罗夏自己了。

这是想看看他对伯明翰整个局势的看法,看得远不远。

罗夏心里清楚,这又是在考他。

他想了想,理了下头绪,才说。

“奥马利这次亏大了。”

“‘老友酒吧’那一下,他差不多没了一半的好手。”

“照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从抓到的人嘴里问出来了。”

“他正在叫人,估计想搞个大的报复。”

“目标很可能是我们华人帮。”

“当然,也可能顺手收拾其他人。”

“所以,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跟爱尔兰帮的矛盾会闹得更大。”

“搞不好会大规模打起来。”

他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还有,我们得小心一个人。”

“谁?”

“坎贝尔探长。”

罗夏说了这个名字。

“‘老友酒吧’死了那么多人,警察不能不管。”

“听说这个从伦敦来的探长,手腕很硬。”

“他对伯明翰的帮派好像特别上心。”

“他可能会插手调查。”

“甚至可能想等我们跟爱尔兰人打起来,他好看热闹捡便宜。”

罗夏把问出的消息和自己的想法都说了。

他点出了奥马利肯定要反扑,还有警察,特别是那个探长可能带来的麻烦。

这想法不只看眼前打打杀杀,看得更远些。

陈先生听完了罗夏的话。

他一直很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看得出来的欣赏。

罗夏这个人很冷静,想得细,看事情也深。

这比他想的要好。

这个年轻人不光是能打敢上。

他有脑子。

而且脑子转得很快。

“嗯,你说得对。”

陈先生点点头,认同了罗夏的想法。

“年轻人,有脑子,有胆子,挺好。”

这话评价很高了。

但他跟着话头一转,说话的意思有点深。

“不过,伯明翰这地方,水比你想的还要深。”

“在这里,光有胆子和脑子是不够的。”

“有时候,太出头,不一定是好事。”

这话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敲打他。

既说了罗夏行,又让他别太张扬,要收着点。

见面时间不长。

问完了,也看过了。

陈先生好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

他拿起茶杯,意思是谈话结束了。

“行了,你回去吧。”

“好好干,帮里不会亏待出力的人。”

他没说给罗夏什么位子,也没提给什么好处。

好像一切都没变。

但罗夏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是,先生。”

罗夏站起来,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出了雅间。

福伯还在门外守着,没什么表情地帮他关上门。

罗夏走下楼梯。

他又回到了华人街熟悉的吵闹和脏空气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二楼雅间的窗户。

窗帘拉着,看不见里面。

他心里清楚,今天算是过了“陈先生”的第一关。

他让这位大佬注意到他了,也认可了他一些。

但他也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更深、更危险的地方。

机会来了,但风险也跟着来了。

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

他握了握拳头。

眼神更硬了。

不管前面是什么,他都得走下去。

他没别的路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