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戏班子

裴淑贞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摘下腕间的翡翠镯推过去:“这物件嫂子先拿去应急。”

玉镯磕在案几上清脆作响,“只是外头传的那些浑话,不知道嫂子作何感想?”

“我确实风闻了些许流言。然而,正如清水自会显其清澈,污水自会露其混浊,何必介怀于他人的碎语?我只须铭记在心,侯府对我们孤儿寡母的深厚恩情,这便足矣。

况且,我身为孀居之妇,也不宜轻易抛头露面,去论及这些纷纷扰扰。”

晁氏说得滴水不漏,裴淑贞却觉得她是在打马虎眼。

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刹那间激起了裴淑贞胸中的怒焰。

侯府对薛家母子三人的关照可谓竭尽全力,起初特意购置了一家商铺,然而晁氏不擅长经营,很快便将店铺易手。继而又买下了一座庭院,在繁华的京城,这么一座小巧的院落竟然花费了二千多两纹银。

自此,各式珍馐美味、佳酿美酒接连不断送上门,对晁氏的待遇甚至胜过了寻常女主人,过得极为舒适。

然而,晁氏竟然将庭院出售,带着孩子搬入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悦来客栈,还选择了最为简陋的低价房间。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故意引人注目,激发人们的好奇心,进而炒热话题,让侯府得知后,不得不再次充当冤大头,重新购置院落。

难道照顾晁氏孤儿寡母还不够,竟然还要负担她哥哥嫂嫂一家人的生活吗?这世间哪有此等道理!

裴淑贞心中充满了愤怒,却又感到无计可施。一旦中了晁氏的圈套,就只能自吞苦果。

如果与之硬碰硬,街谈巷议只会愈演愈烈,对侯府的声誉造成更大的损害!

沈嘉岁抿了口茶,随后徐徐开口:“若晁婶觉得不便亲自露面,不妨让您的侄儿担当此任,他饱读诗书,定能将流言澄清得明明白白。”

晁婶微微抿动唇角,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此事原本就是她的侄子散播出去的,怎么可能轻易为侯府洗脱嫌疑?除非侯府能再购置一座别院,或是容纳他们母子入住侯府,否则想都别想。

她轻轻叹息,语带无奈:“阿恒刚入岳明书院,学业繁忙,哪里抽得出时间来料理这些琐事?我想,侯府总不至于如此逼迫我们吧?”

沈嘉岁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容:“那是自然,不便之处,还请晁婶走一趟。沈福,你陪同晁婶回去吧。”

管家沈福步上前来,一脸恭敬地引领着晁婶离去。

晁婶神态从容,毫无急躁之色。她深知,只要自己住在悦来客栈,每到饭点便带着两个孩子在大堂享用杂粮糊糊,必然会引起众人的关注,将此事闹得更大。

她坚信,侯府终究会妥协,且看事情如何发展。

裴淑贞轻轻按住眉心,心中焦虑不已:“虽然是侯府欠她救命之恩,但也不该如此过分,她怎能如此行事?”

“夫人不必担忧。”沈文渊为了避免嫌疑,一直隐于屏风之后,此刻才走了出来,温言安慰,“大不了就是遭受御史台的严厉弹劾,我这张脸皮可不薄,不怕被人指责。”

沈嘉岁紧锁眉头,语气坚决:“父亲,务必派人深入探查,那位晁恒为何忽然出现在岳明书院,还有,晁婶出售宅院的二千两白银,究竟流向了何方!”

沈文渊微微点头,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岁岁,你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沈嘉岁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既然这桩风波始于茶楼传闻,那便从茶楼着手,进行澄清。

沈氏茶轩在初创之际,一楼曾设有专门的评书台,但随着听众的减少,这个台子便逐渐闲置了。评书不再受欢迎,那么换一种方式如何?

唱戏!

以戏曲的形式,为侯府洗清冤屈,不仅能够覆盖更广的流言范围,还能吸引一批新的客户。

沈嘉岁语气轻快地道:“母亲,您平日里酷爱听戏,可曾有过将一个戏班子纳入囊中的念头?”

裴淑贞一时没能理解话题为何忽然跳跃到戏班子上,她疑惑地问:“我倒是喜欢欣赏不同戏班子的精彩演出,今天听这个,隔两天再听那个,若是买下整个戏班子,日日听同一班人的戏,想想都觉得乏味。岁岁,你提起这个,有何用意?”

沈嘉岁微微一笑,眼神坚定:“挑选一个功底扎实的戏班子,将其收购。”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延不得。”

裴淑贞闻言,立刻点头答应:“这事儿我有线索,交给我来办最为妥当,今晚便能有个结果。”

在父母各自忙碌的同时,沈嘉岁则沉浸在撰写戏本子的工作中。她所创作的,正是他们永定侯府与薛家之间的故事。

暮色将垂时,沈嘉岁撂下狼毫笔,宣纸上墨迹未干的戏本子还缺个名目。

窗外忽传来环佩叮当,裴淑贞裹着满身脂粉香风风火火闯进来:“岁岁快瞧!”

对牌“啪”地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朱砂溅出几点。沈嘉岁盯着“庆喜班”三个描金小字,喉头突然发紧:“娘把整个戏班都搬过来了?”

“四十三口人连带行头,全在咱家后院待命着呢!”裴淑贞捻着帕子拭根本不存在的泪,“这四千两银子花得值,上回他们唱《贞娘投江》,为娘足足哭湿三条帕子。”

沈嘉岁掐着掌心才没昏过去。

四千两雪花银,够茶轩卖三万杯奶茶——还得是加双份牛乳的。

“侯爷回府——”

通传声救了她。

沈文渊顶着满头柳絮进来,端起茶盏猛灌三口才道:“晁家那院子卖了二千六,银子全进了她那个吸血鬼哥嫂的腰包。”他袖口沾着墨渍,显是刚从衙门卷宗堆里扒出来。

“岳明书院束脩几何?”沈嘉岁指尖叩着戏牌金边。

“这个......“沈文渊挠得玉冠歪斜,“约莫二百两顶天。”

窗棂扑进只灰雀,恰巧落在戏本子上。

沈嘉岁盯着雀儿啄食朱砂,忽然想起原书中提及,晁恒中举后,在琼林宴上摔碎御赐琉璃盏的旧事——那会,他抖得筛糠似的,可不像个舍得花两千两读书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