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瞧见了素云眼中的惊骇,却并不慌乱。
她这事可不是私自为之,而是得了公婆首肯,甚至可以说被逼着如此行事。
对与贾家并无一丝亏欠。
素云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想瞒过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素云与她有这么些年的情分在,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非但不需要瞒她,甚至可能用她打掩护。
这事儿说出去毕竟不光彩,又有贾珍的前车之鉴,知情的无关人等当然是越少越好。
因而,她这两日从不曾在素云面前遮掩什么。
就是等她察觉,也免得自己主动说起。
拆墙的声响渐渐停歇,屋内却陷入短暂的沉寂。
黛玉的目光从惜春身上移开,不经意间又瞥见了李纨脸上尚未褪尽的红晕。
她心思细腻,方才的玩笑话虽被众人一齐误解,结果惜春还真是无心之失。
现在回想起来,大嫂子的反应才是最值得思量的。
迎春姐姐是琏二哥在老太太面前答话时,当众承认的。
长兄如父,琏二哥连自己的妻子都想送给侯爷,嫁个庶妹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探春则是由于侯爷送礼一事。
自个儿则……
可大嫂子却是为何?
李纨守寡多年,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心里素质并不好,偏偏她也善于察言观色。
见黛玉总是有意无意的的观察她,心中难免有些打鼓。
素云站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见李纨神色虽平静,可眼底却藏着几分慌乱,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但她是李纨的贴身丫鬟,主仆一体,即便知晓了什么,也只会烂在肚子里。
她悄悄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李纨见状,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回以一丝几不可察的感激。
黛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脑中思绪翻涌。
她本就聪慧,又因寄人篱下,对人情细微处格外敏感。
李纨今日的异常,绝非仅仅因为李守中的事。
那拆墙的动静、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素云的眼神交流……种种细节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她心惊的猜测。
大嫂子可不是她们这种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素有节妇之名且不谈,而且她还有一个兰哥儿。
总不会以后兰哥儿也跟着姓许吧!
林黛玉又想起了在府里无意间听说的贾蓉欲拜侯爷为义父一事。
如今看来,莫非侯爷拒绝贾蓉只是因为他对东府尤太太没有想法。
如今他要是对大嫂子有想法,又是否会拒绝兰哥儿拜他为义父呢?
这个荒诞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却将心中嘉靖侯高洁伟岸的形象给击碎。
还道是他这个“谪仙”与其他男儿不同,结果都是一样的。
黛玉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没有吃他送的阿胶。
林黛玉正将怀疑逐渐坐实之际,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却领着袭人、司棋、紫鹃一同来到。
说是王夫人让李纨在后面的院里教导她们读书认字。
黛玉心中的笃定又转变成疑惑。
这事儿连太太都知道,可见是过了明路的。
然而,当丫鬟们的业师也不至于如此不自在啊?
正疑惑之际,三个丫鬟走了进来。
黛玉一一打量过去,原本相熟的丫鬟们竟然都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紫鹃身上的尚不明显,那司棋看着简直判若两人——原本爽利泼辣的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慵懒妩媚,行走时腰肢轻摆,连带着裙裾都漾出别样风韵。
司棋福身时眼波流转,不经意瞥向李纨的眼神里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黛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只道自己彻底看清了嘉靖侯的为人。
紫鹃上前奉上锦匣:“这是我们侯爷让带给奶奶的笔墨纸砚。”
她声音依旧温婉,可说到侯爷二字时,尾音却微微上扬,像含着蜜糖般甜腻。
黛玉心头一跳,紫鹃在她身边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腻歪的声音!
“侯爷说了,大奶奶学问好,教我们几个丫头绰绰有余。”
袭人接过话头,眼角眉梢都浸着水润光泽。
她今日穿了件杏红比甲,衬得肌肤如雪,比在老太太房里时的打扮显得贵气不少。
黛玉看得真切,那匣中除文房四宝外,分明还躺着一支鎏金缠丝簪。
探春忽然轻笑出声:“侯爷对丫鬟们倒是上心。”
她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这才几日功夫,连气度都不同了。”
司棋闻言非但不羞,反而大大方方的回之以微笑。
她本就生得丰腴,如今得到侯爷身心的认可,自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
原本下意识的含胸驼背也没了,更显得胸前曲线惊心动魄。
看得迎春暗暗啐了一口。
这蹄子,肯定是跟侯爷好上了。
以司棋胆大妄为的性子,她会不会趁机给侯爷吹枕头风,提及自己的名字?
迎春心头怦怦直跳,见司棋对她笑了笑,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
惜春道:“原来那堵墙是为了你们学写字而拆的,我还以为侯爷要扩建会芳园呢。”
紫鹃笑道:“姑娘猜得不错,侯爷确实有扩建园子的计划,连名儿都想好了,过一阵子就要动工。”
几人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探春问道:“不知侯爷取了个什么名儿?”
袭人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侯爷说,这园子以后就叫大观园。”
大观园……
比起会芳院确实更符合侯爷的气度。
听名字就知道,那园子里的景观必然是恢弘壮阔的。
惜春叹道:“不知建成之后,我们是否能得幸参观一二。”
她钻研了几天画技,正愁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绝景可堪动笔。
黛玉等人听她旧事重提,纷纷羞恼的瞪眼过去。
头一回还能说不知情,这次肯定是故意的!
果然见司棋等人面露奇怪之色。
让她们好受些的是,这三个丫鬟的目光只在她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大多数时间都集中在惜春身上。
却不知三个丫鬟想的是:
侯爷真是过分!
四姑娘如此娇小,竟已惦记上了!
她哪里经得起侯爷的征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