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因何喜欢死亡?

要求觐见的是武安王潜伏在京城的密探。

先帝死的时候,新帝刚刚筑基,不管是威望还是实力,都难以坐稳这个皇位。

若不是陆守道和陆念仁,他别说坐这个皇位,怕是连命都得丢在深渊事件中。

新帝想法很多,他虽然依靠武安王和镇国大将军,但他想法还是很多,所以陆念仁不喜欢这个皇上,就像她不喜欢先帝一样。

区区筑基......要不是陆守道古板,陆念仁觉得,这位子她也能坐。

她是最不讲尊卑的,故而她的鹰犬遍布京城,随时为她监视朝廷动向,看看那位皇上,有没有真的安心当好一位皇帝。

看了眼下方瑟瑟发抖却又强装镇定的密探,武安王冷哼一声,闭上双眼,身体完全的倚靠在王座上面。

“什么事?”

冰冷的话语带着化神的威压回荡在大殿内。

听到这句话,下方的密探强作镇定,上前几步,恭敬地说道:“王上,有重要消息。”

真是稀奇。

陆念仁知道,自己在天衍国并不受欢迎,那位皇帝对自己害怕至极,避之如蛇蝎,他当然知道她一直监视着朝廷,所以,他不敢乱做些什么事。

害怕是正常的。

陆念仁是化神期强者,一举一动都是凡人无法抵挡的威压,那如宝石般的红色瞳孔,看过来的时候不会让你感到春天般的暖意,而是如血海般的炼狱场景。

陆守道会收敛威压,她不会。

她是化神,沾染了神字,见凡人便如同见蝼蚁。

正因如此,哪怕是武安王的手下们,也时常感慨恐惧如影随形。

“说。”

密探吞了口唾沫:“王上曾经吩咐,和镇国大将军有关的事都是重要的事,只要镇国将军上了折子,便要留意,所以......”

“他上折子了?真是稀奇,自从去了深渊前线,他已经好久没上折子了吧?说说看,上面什么内容。”

“镇国将军请求辞去自己的将军职位。”

请辞......

谁请辞?

镇国将军?

陆念仁睁开眼睛,那红宝石般的双瞳,彻底变得血红。

密探吓的跪倒在地上,他感觉到空气中威压都凝实了许多,让他背后冷汗直冒。

“他给皇上的奏折内容抄来了吗?”武安王冷声询问。

“抄来了。”

密探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有风吹动,那纸乘风而起,乖巧的落到武安王白皙的手上。

打开看的第一眼,陆念仁就绷不住了。

《镇国大将军致仕表》

这几个字落在血红色的宝石里,让宝石都有了些裂痕,武安王麾下能人不少,虽是紧急时刻抄来的字,却也是苍劲有力。

但就是这样苍劲有力的字,扎得武安王眼睛疼。

镇国是新帝赐予的名号,但大将军的职位却是先帝给的,陆念仁知道那家伙把这个职位看的有多重,但是如今,他连这样的职位却也不要了吗?

她继续看下去。

臣陆守道谨奏:

臣以凡庸之资,荷蒙先帝殊遇,危难之际,委以重任,授臣二品镇国大将军之职,多年以来,战战兢兢,未敢懈怠。

臣自少年从军,历大小百余战,筋骨摧折,元神暗损。近年尤觉灵力滞涩,每逢阴雨,旧伤如蚁噬髓。昔年可搬山填海,今举臂犹颤;昔日能镇千里之敌,今调息维艰,天不假年,命数将尽,恐难久持。

幸赖陛下天威,妖族退避,兽族臣服,深渊之患亦暂得平息。如今天下渐安,正宜擢拔新锐。臣观军中副将江文韬,沉稳有谋,勇武绝伦,可继臣之志,守我疆土......

武安王缓缓看下去,最后在“臣陆守道顿首再拜”的结尾处停住。

她放下白纸,大殿内寂静无声。

“化神期天不假年?”

她重复念了一遍,紧接着就笑了,是被气笑的。

她问下面的密探:“你信吗?”

密探摇头,不是迫于威压,是他也不信。

登仙是传说中的境界,天下从未有人能到此,因此,化神便是天下绝对的主宰,这样的存在不说与天同寿,活个几千年肯定没问题。

天衍国存在时间那么久,又不是没出过化神期的大能,大家都知道化神是什么样,也见过化神是什么样。

陆守道如今七十九岁,差一年八十岁,天衍国的历史,还没有哪位八十岁的化神天不假年,命数将尽。

武安王收起笑容,问:“皇上怎么说?”

密探答:“皇上那边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和心腹聊了好几天,都没有决定怎么回,估计还在揣摩大将军的意思。”

“揣摩个屁。”陆念仁随手一挥,白纸泯灭成灰,“这看不出来吗?是给那个跟屁虫江文韬求官呢。”

陆念仁不是没想过陆守道会死。

她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知道死亡带来的离别是怎样的折磨人,正因如此,她从来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死亡?哈,太久远了。

对于是化神期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他们还有足够长的时光,正因如此,陆念仁才会允许陆守道对她发三十年的脾气,她觉得三十年就像三十秒一样,很快就会过去。

既然三十秒都能忍受,那四十秒,五十秒,六十秒呢?她当然都可以接受,等着陆守道也忍不住,稍微的低头,她就可以过去,跟他一起享受那无比漫长的后半生。

陆守道会死的,就算是陆念仁也会死的。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是分别的时候。

但这件事好像不是陆念仁能决定的了。

就在同一时间,边塞寒风的营帐里,陆守道又咳出了血。

“啊,要死了呢。”陆守道笑眯眯的说道,开心的像个孩子。

星光还没来,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展露出真实的性格,而承受这一切的毫无疑问是系统。

“是啊,要死了。”它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应和。

“我最喜欢死亡了,死亡是悲剧最离不开的要素。”陆守道说。

“为什么?”它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询问。

“因为啊......”

陆守道没说下去。

死亡是表象,真正的要素是失去。

人一旦死亡,生者就会发现,死去的那人在记忆里都会变得模糊,那些说要永远记住的眉眼,在时光里褪色成泛黄的信笺,轻轻一碰,就碎成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