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中文读者的话

沃尔夫冈·米德

梦想总是美好的,但当梦想竟成为现实时,那就是奇迹了。当我的21篇文章由我的朋友张举文和其他一些学者翻译成这部文集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迹!我很荣幸能在美国民俗学会年会和美国西部民俗学会年会上认识其中的几位译者。现在,中美民俗学者之间已经建立起密切的合作纽带,包括频繁的互访。也许我会在这部文集出版后有机会访问中国,那当然将是又一次的圆梦!50年来,我一直作为对谚语学和谚语志有独特兴趣的德语和民俗学教授任教于美国佛蒙特大学,如今我75岁。我收集了世界各地出版的10多种语言的近9000册有关谚语的书籍,不久前全部捐献给我校的图书馆。校方在校园最漂亮的图书馆大楼里设立了“沃尔夫冈·米德国际谚语图书室”,以便世界各地的学生和学者查阅这些书籍。事实上,这里已经来过许多国家的学生和学者,包括来自中国的学者。[1]

我深感荣幸的是我的两本小书许多年前曾经被译为中文,[2]另外还有两篇文章在中国翻译发表。[3]我本人也为三部有关中国谚语的著作写过书评,都发表在国际谚语学研究学刊《谣谚》(Proverbium)上。[4]我的国际谚语图书室收藏了大量有关中国谚语的研究著作以及研究书目,[5]每年有更新的书目发表于《谣谚》。对我来说,当我的这21篇文章被编译成中文出版时,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张举文是美国研究中国民俗的领头学者,为打开中美民俗学者交流的大门做了很多工作。现在他将谚语研究推广到这个交流平台上,我感到荣幸之至。我们都相信,最好的民俗研究应该是从比较的、跨学科的和国际性的视角出发的。

我出生在德国,先后在德国和美国学习了好几种欧洲语言,这让我有机会更好地为国际谚语学者服务,并主编《谣谚:国际谚语研究年鉴》。该刊物曾发表了好几篇有关中国谚语的文章。[6]我希望有新的中国学者和学生为《谣谚》投稿。尽管我们不能以中文发表全文,但可以处理包括汉字的谚语翻译等问题。

显然,我和张举文都希望这部译文集能够鼓励中国的人类学者、文化与文学学者、民俗学者、历史学者、语言学者以及其他有关人士针对无数的中国谚语在多功能性、多情景性以及多语义性等方面发表更多的研究成果。从中我们可以更多地了解中国谚语在书面与口头交流中的重要性,并看到新一代年轻人是如何创造现代谚语的。与此同时,搜集那些(故意改变谚语以便表达新意义,并常有幽默或讽刺性的)所谓的“戏用谚语”(anti-proverb)无疑会提供有益的研究信息。

我们将这些文章分为4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有关谚语学的理论问题,涉及谚语的起源、传播和意义。希望有益于中国谚语在这些方面的研究,如果能建立中文谚语的基础知识库,或者找出最常用的300句谚语,将是很有意义的工作。这种基础知识库在许多欧洲语言中已经有了,当然还有许多要做的工作。这部分有两篇文章是关于谚语的文化学和民俗学研究,以及未来学对谚语学与谚语志的研究。对当今中国的不同语言和方言谚语的搜集是急需的,因为谚语的搜集不能只限于古代文本。通过对当今谚语在口头交流中的功能的研究,我们能够看出谚语在日常生活、政治话语、文学作品以及大众媒体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这部分也包括了1篇纪念美国民俗学家阿兰·邓迪斯(Alan Dundes,1934—2005)的文章,希望大家能从中对其研究理论与方法有更多的了解。[7]关于《苹果不会落到离树远的地方》一文,侧重的是研究方法问题,展示了如何对该谚语进行从德国到美国传播历程的追溯。

第二部分的文章探讨在美国社会背景下的认同问题,特别是族群认同问题。有两篇文章分别涉及对美洲印第安人的歧视性谚语,以及对美国华人恶意的刻板印象的谚语。这两个例子说明谚语不是没有害处的,甚至它们可能极其有害,极其令人痛苦。遗憾的是,这类谚语依然存在,因此需要学者严肃对待。另一篇是关于德国谚语“别把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是如何成为美国谚语的,讨论的是跨语言借用以及德裔美国人的认同问题。当然,如果对当代借用到中文的英文谚语做些研究,可以看出它们在大众媒体、流行文化上的应用情况。

第三部分的文章主要关注谚语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应用及其人文价值,侧重的是美国历史上的几位重要政治人物如何利用谚语表达自己的观点,达到宣传的目的,包括为女权和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这些文章强调对谚语历史文献的研究,如档案、信件、报刊、演讲等。以类似的方法研究谚语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应用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这样的研究方法在英文或其他欧洲语言中较容易彼此受益,但对于中文谚语的研究,我们知道得较少。随着中国在当今世界上越来越重要,学中文的人在不断增加,想要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的人也日益增多。如果我现在是个年轻学生,我肯定会学习中文并到中国生活一年。

第四部分涉及一些广为人知的美国谚语,每篇文章都对一条谚语进行起源、历史、传播、用途、功能和意义等方面的追溯。例如,“好围墙筑成好邻居”这条谚语无疑在现代生活中有着新的意义;另外一篇是有关医学方面的谚语,“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中文谚语中有许多表现民间智慧的医学谚语。而“见什么人行什么事”则代表了新时代新谚语的产生与传播。总之,这部分文章除了侧重谚语的起源、传播以及在现代生活中的意义问题外,还讨论了谚语的模糊性问题。

希望写在这里的话能够向中文读者表达我的心情。50多年来,我把对世界谚语的研究作为我的极大乐趣和荣幸。如果说我从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作为对人类智慧的概括,谚语以其自身的问题和挑战继续在我们的现代生活中发挥作用;谚语可以构筑桥梁,加强世界上不同文化的人们之间有意义的交流;谚语是民俗和语言的“丰碑”,指引着人们在彼此尊重和信任的基础上维系人类秩序;谚语也表明了有着不同文化、语言、宗教的人们事实上并没有他们所声称的那么不同。基于真情和爱,我们因为更多的共同的人性而联系在一起。真心期望这部文集能够向中文读者表明谚语可以成为世界和平的一部分。

尽管已步入古稀之年,但我仍盼望有机会对遥远的中国进行一次美好的谚语之旅。在此,我要再次表达对我的朋友张举文和其他译者的感激之情。他们将我的文章以中文呈现给广大读者,这的确是我的美梦成真啊!


[1] 其中之一是中国广西的学者周艳鲜,她的《英汉译注壮族谚语2000句》(Two Thousand Zhuang Proverbs from China with Annotations and Chinese and English Translation,New York:Peter Lang,2016)发表在我所编辑的《国际民俗学》丛书中。

[2] 参见[美]米德(Mieder,W.)选编《世界爱情谚语精选—英汉对照》,胡信年编译,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美]沃尔夫冈·米德(Wolfgang Mieder)编辑:《圣经谚语》,胡信年译注,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5年版。

[3] 参见陈平《谚语的定义及其基本特征》,《韩山师范学院学报》1997年第1期;胡信年、陈平编译《谚语特征之概述》,《西域文化》1992年第72期。

[4] 3部著作分别是:《中文谚语入门词典》(John S.Rohsenow,ABC Dictionary of Chinese Proverbs(Honolulu,2002),Proverbium,19 (2002),pp.451-455);《有关躯体词语的中德比较研究》[Kaifu Zhu,“Lexikographische Untersuchung somatischer Phraseologismen im Deutschen und Chinesischen”(Frankfurt,1998),in Proverbium,18(2001),pp.473-476];《中德谚语对照:以动物为例对语言、功能和文化历史方面的对比研究》(Hsiu-chuan Chang,“Chinesische unddeutsche sprichwörtliche Redensarten”.Eine kontrastive Betrachtung unter sprachlichen,funktionellen und kulturhistorischen Aspekten am Beispiel von Tierbildern (Hamburg,2003),Proverbium,24(2007),pp.419-424]。

[5] 参见笔者编辑的《国际谚语学与词语学书目》(International Bibliography of Paremiology and Phraseology,Berlin:Walter de Gruyter,2009),以及《国际谚语志书目》(International Bibliography of Paremiography .Burlington,Vermont:The University of Vermont,2011)。

[6] 如[美]艾伯华(Wolfram Eberhard)的《中国小说中的谚语选》[Proverbs in Selected Chinese Novels,Proverbium,2(1985),pp.21-57];还有《德语和汉语中去躯体词语》[Jianhua Weng,“Körperteilbezeichnungen in deutschen und chinesischen Phraseologismen”,Proverbium,9(1992),pp.249-266];《中文谚语和词语中的“面子”观念》[Hairong Yan,The Concept of“Face”in Chinese Proverbs and Phrases,Proverbium,12(1995),pp.357-373],以及《汉语谚语的权力问题》(Nancy Park,Power in Imperial Chinese Proverbs,Proverbium,15[1998],pp.243-263)。

[7] 有关邓迪斯与我的30年的通信记录,参见Best of All Possible FriendsThree Decades of Correspondence between the Folklorists Aland Dundes and Wolfgang Mieder .Burlington,Vermont:The University of Vermont,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