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快步走进大殿,看见殿中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又见王方狰狞恐惧的神情,曹氏满脸的心虚后怕,方才殿中发生了什么,他大概也都知道了。
他看着曹氏,眼中泛着丝丝杀气。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曹氏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皇帝,王方真的疯了,不能再把他留在宫里了,把他赶出去吧。”
赵顼神情有些微妙。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曹氏叹了口气,无奈道。
“疯子的话到底不能当真,哀家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只是皇帝身边,不能再留一个疯子在身边了。”
“他是不是疯子,朕心里清楚。”
曹氏神色一僵,看着赵顼十分冷峻的神情。
只见赵顼抬了抬手,石得一立刻出去,接着带着两个太监一块进来。
一个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另一个则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曹氏神情大变,厉声道。
“皇帝,任守忠是哀家唯一一个信得过的近侍,你把他给捆成这样子,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皇太后吗?!”
赵顼面无表情。
“朕心里从来都把太皇太后当成一国之母,无奈太皇太后,从来未把朕当成一国之君。”
曹氏脸色刷的一声苍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顼,从嘴里轻轻吐出来一句。
“你说什么?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赵顼微微一笑。
“太皇太后何等计谋高深,如何到现在还不明白。宋用臣。”
“奴婢在。”
“打开盒子。”
“是。”
宋用臣将盒子打开,高举在曹太后面前。
里面赫然一堆白骨。
曹氏吓得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地说道。
“你、你把这东西给哀家看干什么?!”
“这是个什么东西,太皇太后不知道吗?”
赵顼眼睛通红。
曹氏害死的,可是他的亲父!
母亲不喜欢他,弟弟不喜欢他,祖母不喜欢他。
他只有一个父亲了……
赵顼真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下这样的死手!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便是养母,也该有些母子情分在……”
赵顼颤抖着嘴角,声嘶力竭吼道。
“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害死先帝,害死我父亲……还有脸面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他可是大宋的天子,是你的儿子!你就不怕将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曹氏此刻,竟从容了许多,眼神中写满了轻蔑。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她斜眼看着一边的王方。
“恐怕多半是他的功劳吧。”
王方此刻也没必要装下去了,恢复正常,站起来对她拱手笑道。
“岂敢岂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皇太后阴谋败露,也只能说是活该啊。”
曹氏冷冷一笑,眼底泛起点点泪光。
“当年,先帝要从宗室中选择子侄,过继为嗣。群臣向先帝推荐濮王赵允让之子赵宗实,也就是你的父亲。说他敦厚持重,堪为人君之选。无奈先帝不满意,是我对先帝说,宗实为真宗血脉,品性敦厚,且正值青年,你做不成的事情,或许将来可以交给他来做。
先帝大概是听进去了我的话,再加上年纪大了,生育子嗣无望,最终将你父亲过继为嗣。不久之后,先帝驾崩,他便登基为帝。
你说我不像个母亲,我问你,你父亲是否像个儿子?先帝尸骨未寒,他就大闹灵堂,还说出不做皇帝的话来,这到底是真的不想做皇帝,还是故意要先帝魂魄不宁?!
登基之后,国家百废待兴,他却一心要认自己生父为皇考……他眼中可曾半分有先帝,半分有哀家这个太后?!
若是没有先帝,没有哀家,皇帝这个位置,岂能容他来坐!他却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我心中怎能不恨!”
曹氏表情逐渐狰狞。
赵顼满脸冷漠。
“若是太皇太后肯早早撤帘归政,便不会有当年的事了。”
“是啊。”
曹氏讥讽道。
“早早把大权给了你们家,怕是宗庙里早就没有仁宗爷的位置了。”
“无论如何,用魇镇谋害君王,就是大逆不道!”
赵顼眼中,没有半点动容。
毕竟个人有个人的立场,曹氏看到的,是如果没有她和仁宗,英宗根本就做不成皇帝。
而在赵顼眼里,父亲两废两立,二十年都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全赖仁宗所赐。没儿子就把人家当儿子,有了儿子就把人家踹到一边,把人家当成玩意儿一般,还有什么脸说恩情。
所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也别觉着委屈了。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输了,便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曹氏擦去眼泪,斜睨赵顼,幽幽道。
“你比你父亲要厉害,废黜宰相,囚禁兄弟。心机手段,你父亲远不如你……说吧,你要怎么发落我,是毒酒,还是赐死。”
“太皇太后刚说了朕心机沉重,难道朕会傻到背负不孝的骂名吗?朕不光不会杀您,千秋万代,您将永远都是大宋朝的太皇太后。不过么……”
赵顼阴鸷一笑。
“太皇太后若是再住在宫里,恐怕不光你我不舒坦,先帝也会魂魄不安。
杭州是个好去处,太皇太后年岁也高了,不如就去那里养老吧,朝廷的事,也不好再让您老烦心了。”
曹氏眼中满是怨毒,咬牙切齿道。
“你是要哀家死在路上啊!”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赵顼神情愈发阴鸷。
“太皇太后,愿赌服输啊。行李已经打点好了,明日天亮,太皇太后就可以启程了。哦对。”
赵顼看向被捆起来的任守忠。
“这个奴婢意图不轨,要让太皇太后背负骂名,好在宋用臣不曾屈服,并通报于朕。这种刁奴,即刻赐死吧。”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啊!”
任守忠趴在地上磕头,赵顼厌烦地让两个太监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王方心想,老妖婆自身都难保了,还救人呢。
赵顼终于仰起头,用鼻孔看了坐在金丝楠木椅上,那位窘迫而苍老的太后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王方,跟朕走。”
“哎。”
王方跟在赵顼后面,踏出门槛时,同样回头看了老太后一眼。
脸上伤疤尚且没有痊愈,王方眼含热泪,朝着太后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