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工地上的头条

我蹲在钢筋水泥的阴影里,掰开一次性筷子。劣质木刺扎进虎口,盒饭里的油渍浸透塑料膜,混着灰尘凝成暗黄色块,像极了顾明轩生日宴会上那盘冷掉的鹅肝——上周路过商场橱窗时,我在财经新闻里见过那场盛宴。

工地的探照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光柱里浮尘翻滚,像是有人把银河碾碎撒进了混凝土搅拌机。远处顾氏大厦的LED屏正在暴雨中闪烁,顾明轩的影像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他一身高定西装,袖口别着鸢尾花形状的铂金袖扣——那本该是我的成年礼,如果二十年前没被调换的话。

“陆工头,今天又吃老三样啊?”老张叼着烟凑过来,黢黑的手掌拍在我肩上,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里露出结痂的伤疤。三号塔吊上周钢索断裂,是他扑开差点被砸中的钢筋工小王。

我扒拉一口冷掉的土豆丝,咸味混着铁锈味在舌尖炸开:“攒钱娶媳妇呢。”这话半真半假。上个月在旧货市场淘到台二手笔记本,此刻正在工棚铁皮箱底嗡嗡作响,里面藏着二十年前的医院记录、股权架构图,还有顾明轩在澳门赌场搂着嫩模的高清照。

四周哄笑炸开。李二狗把安全帽倒扣当锣敲:“咱陆哥这张脸,去会所当少爷不比搬砖强?”人群突然静了一瞬,五十米外,顾氏地产的项目经理正领着白头盔们巡查。我的工牌在风里晃荡,照片是入职时随手拍的,额角还粘着水泥点,却和顾振霆青年照如同镜像。

手机震动时,我正用扳手拧紧松动的脚手架。推送弹窗刺目:#工地素人神似顾振霆#。点开照片,无人机俯拍的视角下,我灰头土脸啃盒饭的侧影,竟和财经杂志内页的顾振霆年轻照重叠九成。评论区成了修罗场:

“基因彩票开错号了吧?”

“顾明轩像整容模板,这位才是原厂脸!”

“查过了,这人是顾氏工地监工,细思极恐...”

我冷笑,拇指划过顾明轩精修过的宣传照。他下颌线比我多打三针玻尿酸,眉眼却透着一股虚浮的精致,像商场橱窗里标价过万的假人模特。这让我想起上个月在建材市场,亲眼见到他戴着墨镜从迈巴赫钻出来,定制皮鞋踩进泥水坑时那声“啧”比铲车噪音还刺耳。

电话骤然响起时,我正蹲在水泥管后核对钢筋标号。顾明轩的咆哮刺穿耳膜:“陆言,热搜是你搞的鬼吧?!”

“顾少,我月薪五千,买得起热搜?”我踢开脚边的水泥袋,325标号灰浆溅上鞋面。上月他生日宴上一瓶红酒就抵我十年工资,此刻他呼吸里还带着香槟的微醺。

对面噎住,转而压低嗓音:“我爸说了,给你八百万封口费,立刻滚出总部!”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大约是林婉在插她那束空运来的厄瓜多尔玫瑰。

“有空找我茬,不如去健身房练练仪态。”我挂断电话,对着空气竖了个中指。工棚铁皮墙映出我的轮廓——廉价工装裹着紧实肌肉,肩胛骨突起两道锐利的弧线,是常年扛钢筋硌出的勋章。顾明轩永远不会有这种痕迹,他的金贵皮囊连太阳都晒不得,每周要去瑞士打羊胎素,新闻稿里却写着“热爱户外运动”。

老张鬼鬼祟祟蹭过来,递来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陆工头,你真是顾家那个…?”

我捏扁饭盒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飞一群灰鸽子。它们扑棱棱掠过顾氏大厦玻璃幕墙,倒影碎成千万片,像极了我破碎的人生图纸。“老张,明天三号楼灌浆,砂石比例调高两个点。”扯了扯安全帽系带,我走向正在冒烟的搅拌机。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LED屏里的顾明轩开始介绍“顾氏青年创业计划”。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摸到眉骨那道疤——十六岁那年替包工头挡下坠落的钢筋,换来的是一张皱巴巴的欠条和这句“好小子够义气”。此刻这道疤在闪电中泛着青白,如同镶嵌在真相上的裂痕。

混凝土车轰鸣着碾过水洼,泥浆飞溅到公示栏的“优秀员工”照片上。我的证件照旁贴着顾明轩的慈善晚宴照,水痕顺着他的颧骨滑落,像道冰冷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