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上,新的组织架构图像一张被反复折叠的纸,折痕处已经磨出毛边。
总监的手指在投影幕布上划动,我的职责范围像一块融化的黄油,无声地洇开,吞掉了旁边三个空白格。
财务部的回邮永远抄送给“相关同事“。
这个“相关“,现在成了我的新名字。
上周划掉的审批权,今天又悄悄回到邮箱。
没有通知,没有交接,只有一封带着红色叹号的催促:
“请尽快处理。“
我盯着屏幕,突然不认识自己的签名。
“这事不归我们管。“采购部的茶杯升起袅袅热气,
杯底压着一张去年的分工表——
现在它只是杯垫。
走廊遇见人事主管,她的微笑像自动门一样准时开启:
“架构调整期间,请克服一下。“
“克服“这个词在她齿间滚动,
像一颗无处安放的樟脑丸。
我的待办清单正在变异。
上午十点的会议纪要还没整理,
下午三点的预算表已经提前过期。
总监的语音一条接一条砸进来:
“优先级都标红了,分不清吗?“
可我的屏幕早已一片血红,
像被捅伤的野兽的腹部。
A组的张姐在茶水间拉住我:
“年轻人多锻炼是好事。“
她眼角的笑纹里卡着去年我帮她做的报表。
实习生小王偷偷塞给我一块巧克力,
包装纸上印着“加油“,
融化的可可脂粘住了离职申请。
我的胃里正在形成新的矿层。
晨会的推诿是页岩,
午后的催办是砂岩,
下班前突发的“加急“是玄武岩——
一层压一层,
把我变成一座活着的地质博物馆。
今天又在洗手间干呕。
镜子里的人嘴角下垂,
像被太多“尽快“、“协调“、“克服“
坠变形的衣架。
隔间传来冲水声,
我迅速抹掉脸上的水渍——
这栋楼的管道系统太差,
连水龙头都在漏水。
下班时暴雨突至。
公交站台的顶棚破了个洞,
雨水正好滴在“职责明确“的招聘广告上。
那个洞的形状,
越看越像新版的架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