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0月5日,澳大利亚昆士兰,最后一场戏。
黎明前的海滩笼罩在淡蓝色的雾气中,剧组的灯光像星辰般点缀在沙滩上。
海浪声里混杂着对讲机的电流杂音,所有人都沉默地忙碌着——这是《鲨滩》的最后一场戏,南希与鲨鱼的终极对决。
陈默站在监视器前,眼睛布满血丝。60多天的拍摄让他的颧骨更加突出,下巴上的胡茬已经三天没刮。
“机械鲨鱼状态?”他嗓音沙哑。
“液压系统稳定,但电子信号偶尔会受潮汐影响。”马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只有三小时窗口期。”
于佳明裹着浴袍走过来,脸色苍白。
昨晚她几乎没睡,反复练习最后那个水下转身动作,南希要用潜水刀割断缠住脚的渔网,同时避开鲨鱼的致命一击。
“能行吗?”陈默递给她一杯热姜茶。
于佳明没说话,只是掀起浴袍一角,她的右脚踝上绑着和角色同样的渔网绳,已经磨出了血痕。
………
“全场安静!最后一场,第121镜,Action!”
于佳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阳光穿透海面,在她身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机械鲨鱼“布鲁斯2号”从深水区袭来,液压系统驱动的巨口张开到极致,露出森冷的合金牙齿。
按照设计,鲨鱼会在距离她半米处急停。
“信号丢失!”马克惊恐地盯着控制台,“它停不下来了!”
水下,于佳明看到鲨鱼没有减速。
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侧身翻滚,鲨鱼的牙齿擦过她的潜水服,在右肩撕开一道口子。
“Cut!停拍!救人!”陈默的吼声惊飞了礁石上的海鸟。
救生艇疾驰而去,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于佳明没有立即上浮,而是忍着伤痛,完成了那个设计好的转身动作,用潜水刀精准地“割断”了根本不存在的渔网。
当她终于浮出水面时,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
整个剧组鸦雀无声,直到她举起手中的道具刀:“这条过了吗?”
………
医务帐篷里,医生正在给于佳明缝合伤口。
陈默站在一旁,手里攥着被鲨鱼牙齿刮破的潜水服碎片。
“七针。”医生收起缝合线,“幸好没伤到韧带。”
帐篷外突然传来骚动。丽莎带着卫星电话闯进来:“狮门总部要和你通话,现在!他们看到了事故片段。”
陈默接过电话,里面传来詹姆斯·霍华德的咆哮。
“陈,你知不知道这段视频传回洛杉矶会造成什么后果?演员工会…”
陈默平静地打断,“詹姆斯,我刚看了回放。这是《鲨滩》开拍以来最完美的镜头。”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真实的恐惧,真实的求生欲。”
陈默继续道,“你知道这段实拍能省多少特效费吗?更别说宣传价值。”
于佳明虚弱地笑了:“告诉他,我要加分红。”
………
当晚的澳大利亚杀青宴,在海岸边的露天餐厅举行。
丽莎举着香槟杯,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但眼神不断瞟向角落,陈默正在和格雷格教授查看今天的鲨鱼实拍素材。
“这些镜头足够剪出一部纪录片。”
格雷格兴奋地指着屏幕,“尤其是这条雌性虎鲨的求偶行为,学界从未...”
陈默压低声音,“教授,那些数据备份好了吗?”
格雷格会意地拍拍公文包:“包括机械鲨鱼失灵时的水文记录。足够证明是磁场异常导致的事故,不是人为失误。”
另一边,于佳明被剧组人员围住敬酒。她右肩缠着绷带,左手却稳稳握着酒杯。
“敬我们的女战士!”摄影师保罗醉醺醺地喊道。
马克突然挤进人群,手里拿着一个防水盒:“差点忘了!'布鲁斯2号'牙齿上取下来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片带血的潜水服碎片,“要不要做成相框留念?”
众人哄笑中,于佳明突然正色:“不,寄给演员工会。”
帐篷里瞬间安静。
“附上我的亲笔信,“她举起酒杯,“告诉他们,这是演员为艺术付出的证明。”
……
悉尼国际机场的喧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陈默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于佳明,发现对方正用左手无意识地揉捏着右肩。
“伤口又疼了?”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止痛药,“要不要先吃一片?”
于佳明接过药片,苦笑道:“这可比拍戏时挨的疼多了。那个鲨鱼2号下手真够狠的。”
“谁让你非要亲自上阵。”陈默递过矿泉水,“明明可以用替身的。”
“那场戏需要特写镜头。”于佳明仰头吞下药片。
………
广播里响起登机提示,两人拖着行李走向登机口。
于佳明突然停下脚步,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等等,你说詹姆斯要改剪辑方向?”
“嗯。”陈默冷笑一声。
“他们觉得唐人街动作戏不够刺激,想让你在唐人街补拍里加几场功夫。”
于佳明差点笑出声,牵动了右肩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后空翻?我演的是个医学院摄影爱好者,不是马戏团演员。”
陈默继续滑动屏幕:“他们还建议加个追车戏。我没同意。”
“嗯?”
于佳明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拍的是惊悚冒险悬疑片,不是超级英雄电影。”
她翻了个白眼,“这帮美国人脑子里装的都是爆米花吗?”
陈默耸耸肩:“所以我说要去'谈谈'。”
他特意在“谈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登机口开始检票,两人随着人流向前移动。
于佳明的行李箱突然卡住,陈默伸手帮她提了一把。
手指不经意擦过她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最后一场戏被机械鲨鱼撞到礁石上留下的。
“你确定不用再检查下伤口?”
陈默压低声音,“飞机上气压变化可能会影响伤口。”
于佳明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纱布边缘,“死不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狮门那边。如果他们坚持要加戏...”
陈默拍了拍公文包,“合同第七天,最终剪辑权在我手里。他们想加戏可以,但必须是导演剪辑版之后的事。”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于佳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她扶住墙壁,眼前的登机口指示牌开始模糊。
陈默一把扶住她,发现她额头滚烫,“佳明,你发烧了。”
她试图站直,却踉跄了一下,“没事,可能是伤口引起。”
陈默二话不说,单手解开西装扣子,从内袋掏出一板退烧药:“我早上就问你要不要吃药。”
于佳明接过药片干咽下去,苦得皱起脸:“你随身带药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
陈默看了眼手表,“还能飞吗?要不要改签?”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登机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