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画成分高低

画展楼的水晶吊灯在头顶流转着冷光，将两张紫檀画案照得通明。王泽瑞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勾勒出最后一道水纹，青绿色的石绿颜料在瓷碟中剩了小半，而陆晨曦的砚台里，浓墨与清水交融的痕迹尚未完全干涸。当石老的折扇再次敲响画案，这场牵动整个画坛神经的较量终于进入终局。

“先看泽瑞的《春江晚景》！“张老爷子的斑竹拐杖重重点地，翡翠扳指在灯光下闪过冷光。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那幅四尺整宣——江岸奇石用小斧劈皴层层叠叠，石缝间斜出几株桃花，粉色花瓣飘落水面，连涟漪的弧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圆规画出。

“好工整的笔法！“西泠印社的李老抚掌赞叹，“这桃花的晕染，怕是用了十二遍色吧？“

宋老却捋着胡须不语，目光落在江水与岸石的交界处——王泽瑞用赭石色勾出江岸轮廓，却在水纹处突然改用石青，两种颜色泾渭分明，虽精致却少了浑然天成的气韵。石老摇扇的动作慢下来，湘妃竹骨在掌心转出半弧：“岭南画派的工笔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江水......“他欲言又止，目光转向陆晨曦被白纸覆盖的画作。

“该看陆姑娘的了！“有画家忍不住起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另一张画案。陆晨曦下意识攥紧衣角，帆布围裙上的赭石颜料蹭到了宣纸边缘。苏浩然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指尖轻挑白纸一角，墨香混着少女身上的皂角味扑面而来。

当《江天暮雪》完全展露时，展厅内突然陷入死寂。与王泽瑞的精致工笔不同，这幅画用淡墨晕染出漫天风雪，江水以破墨法一气呵成，浓淡变化间竟有暗流涌动。最惊人的是江心那几道指甲刮出的白痕——在一片苍茫墨色中，宛如千帆竞发，让整个画面的空间感陡然延伸至千里之外。

“这...这是王洽的破墨法！“李老突然失声，手中的折扇“啪嗒“落地，“以水破墨，墨色自然分层，这丫头竟能用到如此境界！“

张老爷子的拐杖深深陷入地毯，他盯着画中那道最灵动的水痕，仿佛看见自己三十岁时在长江边写生的场景——那日江风裹挟着雨丝，将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出的效果，竟与眼前如出一辙。喉结剧烈滚动间，他想起自己斥责晚辈时总说的“师古而不泥古“，此刻却像一记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泽瑞的画...“石老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遗憾，“工笔技法无可挑剔，只是这江河的气势，终究输给了意境。“

王泽瑞的脸色由红转白，青绿色的颜料还沾在指尖，却仿佛有千斤重。他突然想起苏浩然在画展楼开幕式上的致辞：“艺术当如江河，需纳千流而自成一派。“眼前这幅《江天暮雪》，没有精致的桃花，没有工整的水纹，却用寥寥数笔勾勒出江河的魂魄，这才是真正的“纳千流“。

“张老，“苏浩然的声音打破寂静，他将陆晨曦的画作轻轻卷起，“我学生的拙作，可还入得您法眼？“

张老爷子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一方紫檀木印盒。印泥是陈年朱砂调就，他郑重其事地将印章按在九霄环佩的锦盒封口，朱红印泥与深紫锦缎相映，竟似千年岁月在此刻重叠。“老夫...愿赌服输。“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会长，这九霄环佩，合当归于真正懂它的人。“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宋老和石老相视而笑，同时捋了捋胡须。陆晨曦望着眼前的古琴，又看看苏浩然袖口沾着的几点墨痕，突然明白师傅那几指点穴的深意——他不仅用《青囊书》的推拿术让她灵台清明，更用这场比试告诉她：真正的画技，是让笔墨顺应自然，而非被技法束缚。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瀑透过玻璃幕墙，为九霄环佩的蛇腹断纹镀上金边。苏浩然的指尖抚过“九霄环佩“四字，感受到琴身传来的微弱震颤，收藏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轻响：【蓝色收藏品・九霄环佩琴已解锁，获得“乐韵通神“初级领悟】。他知道，这场赌约的胜利不仅是为了收藏品，更是为了让传统艺术在年轻一代手中焕发新生。

“苏老师，“陆晨曦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刚才好像...看见墨色在宣纸上自己流动。“

苏浩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马尾辫：“那是因为你让笔墨有了生命。“他望向展窗外沙沙作响的石榴树，枝头的红果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场跨越千年的文化传承喝彩。

张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琴前，苍老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方三寸处，最终却缓缓放下。“苏会长，“他转过身，眼中已无半分傲慢，“老夫想借贵馆宝地，办一场师徒联展，不知可否？“

苏浩然挑眉，与宋老交换了一个眼神。石老的折扇敲得掌心发响：“好啊！正好让后生们看看，什么叫海纳百川！“

展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画家们围在两幅画作前议论纷纷，有人用手指在空中临摹陆晨曦的破墨笔法，有人则对着王泽瑞的工笔桃花啧啧称奇。而苏浩然则悄悄将九霄环佩收入帆布包，青铜钥匙吊坠与琴身碰撞出清越的声响，仿佛在奏响新的乐章。

当陆晨曦再次拿起画笔时，她发现自己的狼毫笔锋似乎变得更加灵动。远处传来范金有咋咋呼呼的声音，说是陈雪茹要请大家去丝绸店看新到的云锦，但她此刻只想沉浸在墨香中——因为她知道，在苏老师身边，每一次挑战都是破茧成蝶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