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见识冰块的不遥远下午

雨势似乎有逐渐变大的趋势,猩红的雨幕逐渐变厚,天空的颜色也更加阴沉。

“蜉蝣。”

狼减缓了飞行的速度,侧过脸,灰色的眸子安静地看向了小绿。

“嗯?”

“雨,变大了。”

“确实。”

远处,天空的尽头,云层深处甚至传来了一阵滚动的低鸣。

居然还会打雷。世界的法则似乎并没有完全崩溃。

“对了,狼。”小绿叫住了狼,示意她稍等。

狼歪了歪头,眼神里带了些疑惑。

小绿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空气中瞬间便形成了两块晶莹剔透、足有半米见方的巨大冰块。

“不是说想要行善么?这个,送你了。”她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诶?”狼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为一个只有她会感到焦虑的问题烦恼。

她那套“惩一恶、扬一善”的平衡法则,好像不太能处理这种所有权转移带来的善意归属问题。

啊,麻烦的电波系。

赵甲的社畜灵魂开始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

不过无论如何,面前的这位抛弃电波属性,应该只是一位普通的JK。

这样的话,用社畜更喜欢的那种、充满了话术与诡辩的技巧或许会更加有用一些。

“所有权已经转移了,它们现在是你的东西。你用你自己的东西去帮助别人,这份善意当然属于你。”小绿说道。

“至于我,只是一个无情的冰块生产机器,整个过程中不包含任何主观善意,所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狼是否被说服。但是,她最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听你的描述,火葬场里似乎不太平。我想先换回我原本的样子。”小绿补充了一句。

以这副萝莉魔法少女的姿态出现,固然能在初期带来巨大的冲击力与威慑,但也容易让恶人产生不必要的警惕与戒备。

而一个成年社畜的形态,则能更好地融入阴暗的角落,去观察那些人性在绝境中滋生出的、更真实的霉菌。

狼再次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小绿的身形瞬间在狼的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雨衣的中年男性。

“……还可以再变回来一次吗?”

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了新玩具般的喜悦。被她接管的那两块巨大的冰块,也随着她的心意,轻轻晃动了一下。

“哈?”赵甲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满足她那无伤大雅的好奇心。

于是,在狼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他又在绿光中变回了小绿,然后再变回赵甲。

“感觉……好奇妙。”

……

火葬场的结构并不复杂,至少从功能区的划分上是如此。

穿过满是积水的停车场与花园,主体建筑便呈现在眼前。火化室与遗体冷藏室是这里最大的建筑,北侧是不少的礼堂,此刻已经完全空置。

幸存者们选择的据点,位于整个火葬场的最西侧。这里自南到北则是服务中心、家属休息室与食堂。

此刻,数十名幸存者如濒死的蛞蝓一般,瘫软地散在食堂的各个角落。而还勉强有些活力的几人,围观着眼前发生的事态。

“小畜生!又来偷水!老子上次怎么跟你说的?”

一个脸上刺着刺青的高个男人,正单手掐着一个男孩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双腿在空中乱蹬,手中死死地攥着一个空塑料瓶。

一个女人,可能是孩子的母亲,尖叫着扑了上来,却被男人一把推开。

“还有你这个当妈的!自己不管好,就知道哭!知不知道现在一口干净水有多难搞?大家活着有多难?”

“放你娘的屁!吕荣!”

人群中,一个嘴唇干裂的男人站了出来,声音充满怒火。

“别以为老子没看见,厨房的水还够撑三个月!还不是只给你那些拍你马屁的走狗喝!”

被称为吕荣的高个男人似乎被骂的气急败坏,他嫌恶地松开手,将男孩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母亲立刻连滚爬带地扑过去,紧紧抱住儿子。

“一开始跟条狗一样围着我的有多少人?现在不都被我踢开了?老子看的是谁能干活,谁有用!”

“放屁!以前那个给你塞烟的跛子,他他妈尿的都比别人喝的多!他干了什么活?”

“那时候水还够!老子是看他可怜!”

“一个膝盖中了一枪的混子,有什么可怜的?你看看那边!那些快脱水的老人,他们不可怜吗?”瘦子指着角落里一群濒死的老人,愤怒地质问。

“现在水不够了!分给你们这些干不了活的废物有什么用?喝了也是浪费!不如早点死了,还能省点空气!”

就在这时,那个刚刚缓过气的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他说谎!食堂里还有好多水!我看见了!他们弄了一个能冒热气的铁管子,一直在滴水!”

简易的蒸馏装置,众人立刻明白了。

吕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扬起手,似乎想给那个说出真相的孩子一巴掌。

“哎,大家冷静,大家冷静!吕哥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能活下去嘛,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一个挺着啤酒肚,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站出来,试图打圆场。但是他的话反而让整个食堂的争吵声变得更加嘈杂。

正当中年男人打算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食堂忽然缄默了,只剩下了外面的雷声和雨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他,诧异又带着一丝期盼地望向了食堂的入口。

只见,食堂入口处,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

正是那个前不久,以一种近乎艺术表演的方式,将发疯的大胃王拆成了一堆零件的,自称代号为“狼”的“魔法少女”。

而另一个,则完全笼罩在宽大的雨衣兜帽之下,只能从身形轮廓依稀判断出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沉默地站在少女身侧。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暇去分辨那个影子的身份。他们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了狼身旁那两块悬浮的、散发着寒气的巨大冰块上。

冰块的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在食堂昏暗的光线下,冰块泛起的微微光晕却比钻石还要迷人。

“不要吵了。”狼的声音很轻。

“你们所有人,都有水喝了。”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相当纯真的微笑,语气中带着一种“我来送礼物了”的开心。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紧接着,那群原本麻木的幸存者,眼中爆发出一种贪婪的渴望。

那个刚刚被掐过脖子的男孩,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恐惧被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他不顾一切地冲到两人面前喊道:

“我!我和妈妈已经一天没喝水了!能给我一点吗?”

“可以呀。”狼抬起手,指挥着那两块冰块。

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两块巨大的冰块,伴随着一阵碎裂声,瞬间分裂。

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转瞬间,原先的巨大冰块已碎的如同指节一般大。

碎裂的过程也是绝对对称,让眼前的男孩看得相当痴迷,如同欣赏一场大型的交响乐演出。

她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几块碎冰便循着优雅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男孩的塑料水瓶中,不多不少,刚好装满。

孩子的母亲这时才如梦初醒。

她慌忙跑过来,拉着孩子,语无伦次地向两人道谢。

她一边说着“够了,这些已经够了”,一边将孩子紧紧地拉向自己身后。

与孩子眼中毫不掩饰的狂喜与崇拜不同,她的眼神深处是一种混杂着感激与浓浓戒备的复杂情绪。

她拉着孩子匆匆走远。

男孩迫不及待地将一块冰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似乎还因为吃得太急而被呛到,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

母亲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用压低了的声音责备着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食堂的角落里。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让剩下的人瞬间沸腾的信号。他们如同苍蝇般涌了上来,里三圈外三圈地将两人团团围住。

不过,和苍蝇却还是有些不同,他们与狼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绝对不敢逾越的安全距离。

毕竟,不久前狼拆解零件的一幕幕,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站住!这些冰块是哪来的?”

吕荣,那个高个的纹身男,用一种嫉妒与怨恨交织的口气,发出了质问。

“是他提供的。”

狼望向了吕荣,指了指身旁的赵甲。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这个穿着雨衣的男人身上。

赵甲缓缓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充满渴望与疑虑的眼神,平淡开口:

“我所在的聚集地出了点问题,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了。在路上遇到了狼小姐,她把我带到了这里。”

“这些冰块,就是我给各位的见面礼,或者说是投名状吧。”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赵甲想。

聚集地确实出了点问题,出现的问题是夏昭昭屁股疼;只有自己一个人出来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人……是傻子么?吕荣在心里想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送人了?

“投名状?谁他妈信!”他还是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家别信他!这冰块肯定是拿外面的毒雨冻的!安的什么心?想把我们都毒死吗?”

“要真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他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给我们这些人?这里面肯定有鬼!你们想死就喝!”

他用尽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想象力,试图用各种漏洞百出的阴谋论来诋毁面前的冰块。

然而,他的话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幸存者们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将那充满渴望的目光投向了狼。

然而,吕荣的话语,狼却听进去了。

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下一秒,吕荣只感觉腰间一轻,腰间的那把小刀,居然不受控制地飞出。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站在人群中打圆场的中年胖子,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口袋里的一柄手术刀也随之出鞘。

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左一右,以绝对对称的姿态,悬停在吕荣的脖颈两侧。

“你,没有证据,不准污蔑我的朋友。”

狼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向赵甲的方向不着痕迹地靠了靠,做出了一个明确的,表达亲近与维护的姿态。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周围一些思维还没被脱水完全侵蚀的人,感到了巨大的、难以理解的诧异。

这个有着恐怖能力的女孩,之前不是还一副生人勿近、高冷得如同神明一样的姿态吗?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怎么现在,却维护起身旁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凭那两块冰?他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这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套上近乎的?

然而,这种凝滞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求你了!先给这位老人家一些吧!他快不行了!”

人群中,一个女人率先哭喊着开口,指向角落里一个气若游丝的老人。

这个请求,瞬间就激起了连锁反应。

“求你了!先给我一些!我快渴死了!”

“我也快不行了!求求你们!”

一时间,哀求声、哭喊声、呻吟声此起彼伏。他们争先恐后,仿佛下一秒那些冰块就会消失不见。

“都会有的。”

狼轻声说。但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那份纯粹的喜悦。

那双灰色的眸子扫过眼前一张张因为渴望而扭曲的脸,流露出一丝难以察明的情绪,或许是困惑,或许是失望。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一个不情不愿地扔给樵夫金斧头和银斧头的小小神明。

悬浮的冰块重新开始舞动,冰块划出了漂亮的弧线,三三两两地飞向每一个伸出的容器。

水瓶、饭盒,甚至电瓶车头盔,所有能盛水的东西都被装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大量的富余,足以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再为水源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