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清晨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尖锐的闹铃声划破出租屋的沉寂,宛如寒光凛冽的刀刃,将酣睡的海宁从梦境中硬生生拽出。

海宁的手仿佛被惊蛰的虫豸惊动,从被窝里闪电般蹿出,直直拍向床头柜。那只褪色的塑料闹钟在床头柜上疯狂翻转、跳动,像是濒死的蝴蝶,进行着最后的挣扎。随着最后一丝响动消散,闹铃终于停歇,可海宁的心跳却愈发急促。

他缓缓抬起头,头发乱如鸟巢,几缕倔强的发丝在晨光中轻轻颤动,好似不甘被束缚的精灵。海宁眯起双眼,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块形状诡异的霉斑上。那霉斑恰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巨鸟,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在它身上,投下不祥的阴影。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这个位置看到类似的幻觉了,每当疲惫的他躺到床上,那黑鸟的眼睛仿佛就有了生命,幽幽转动,无声地、却又无比执着地注视着他,每次都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清晨七点十分,海宁套上灰扑扑的 T恤,骑上电动车冲入积水的路面。水花四溅,如欢快的精灵欢腾跳跃;泥点飞舞,似调皮的小鬼肆意捉弄。几滴泥点不偏不倚,调皮地爬上了他的裤腿。灰 T恤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心底,仿佛要钻进骨髓。

电动车车筐里,那只不锈钢饭盒随着颠簸,发出“哐哐”的轻微声响,里面装着昨晚剩下的炒饭——那是他忙碌一早的早餐。路边,老槐树在风中簌簌发抖,枝头残留的雪粒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发梢,好似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而细碎的光芒。

海宁身为「老地方小馆」的二厨,每天准时准点,如同精准的时钟,必须赶在七点半前到岗准备早市。此刻,手机屏幕上,时间无情地跳向七点十五分。他的喉结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滚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紧紧掐住他的喉咙。掌心的冷汗不断渗进电动车把手的防滑纹里,握着车把的手微微发滑。

路过街角那间熟悉的报刊亭时,一个不经意的瞥视,让海宁的视线被玻璃上贴着的晚报头条牢牢吸引:「连环肇事案频发,目击者称车辆现诡异紫光」。标题右下角的配图模糊不清,却隐隐约约能看见类似车祸现场的残影,那画面犹如命运投下的不祥预示,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拐过最后一个弯道,餐厅青灰色的外墙映入眼帘,海宁的心微微一松,刚要放缓车速,右侧巷口却冷不丁地冲出一辆银灰色出租车。那辆车的前灯罩裂了道缝隙,光线透过缝隙在雾中散成诡异的光斑,如同深海生物的触须,张牙舞爪,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海宁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没来得及捏紧刹车。“砰”的一声巨响,车身被撞得腾空而起。饭盒像受惊的鸟儿,从他手中飞出,炒饭泼洒在出租车引擎盖上,瞬间扩散开来,宛如一幅触目惊心的血色地图。

海宁的背部重重砸在柏油路上,头盔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电动车在十米外的路口疯狂打转,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冒出耀眼的火花。车筐里的保温桶滚落在地,不锈钢盖子骨碌碌地滚出老远,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仿佛在痛苦地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出租车司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惊恐,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仿佛在观察一只实验中待宰的白鼠,让海宁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海宁听见围观人群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有人大喊“快叫救护车”,有人说“司机怎么不停车”。在一片嘈杂声中,雾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这味道让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母亲临终前的病房。那也是这样甜得发苦的消毒水混着花香的味道,每一丝气息都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刺进他的心。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触碰到地面上的碎石子,指甲缝里嵌进的泥点,竟与三年前给母亲扫墓时的一模一样。在这一瞬,往昔与今朝交织重叠,命运的齿轮似乎发出沉重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海宁悠悠转醒。刺眼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脸上,他抬手遮挡,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陈旧的天花板布满蛛丝,如同岁月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交织着;斑驳的墙皮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变迁。

海宁瞬间清醒,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他先是活动了活动手指,感受着指节的灵活性;接着扭了扭脖子,听着关节发出的轻微声响;又试着动了动四肢,确认没有任何疼痛或不适。竟没有发现一处伤痕,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失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车祸时的画面:电动车在路面上疯狂打转,出租车那刺眼的前灯,引擎盖上那摊如同血色地图般的炒饭……

可现在,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就在海宁满心疑惑,继续在记忆深处搜寻车祸细节的时候,一股陌生而又庞大的记忆洪流,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地融合进了他的脑海。

起初,这股记忆如同一团纠缠不清的丝线,各种画面、情感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让海宁头痛欲裂。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意识逐渐清晰,开始努力理清这股记忆的脉络。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叫石元。前不久,石元的老家发生了严重的化学事故。那是一场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可怕灾难,刺鼻的黑烟从工厂滚滚而出,遮天蔽日;爆炸的巨响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无数生命在瞬间消逝,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石元的家人在那场事故中不幸遇难,而他自己因为在外地工作,躲过了一劫。

然而,家人的离世对石元打击巨大。夜晚,当夜幕笼罩大地,万籁俱寂,石元独自躺在床上,往昔与家人相处的温馨画面不断在脑海中翻腾浮现。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此刻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刺痛着他的心。巨大的痛苦和无尽的思念,如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石元在睡梦中猝然离世。而就在这时,海宁穿越了过来,占据了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