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生日那天,大家下了班就三三两两地说笑着走了,原本热闹的办公室如同沸水倒干了的烧水壶,瞬间安静下来。她整理了一下桌面,拿着包也起身离开了。忽觉无处可去,她便转悠着来道沈医生的医院,也不清楚他有没有上班,但也不能去找他,于是自己只是无目的的徘徊在楼道之间,墙上贴着各个医生的照片以及关于医生履历的介绍。她也看到了关于沈岩的简介,照片中的他打着暗红色领带,比现在看起来年轻很多,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一双智慧的双眼闪烁着真知灼见的光芒,嘴唇微微闭合,肩膀自然地垂下,他浑身上下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原来,他不但医术高明,而且在科研方面也很出色,发表了多篇高水平论文,同时还是一个著名医学杂志的编委。
“小麦,过来看医生吗?”小麦扭过头一看,沈医生穿着便装走来了。
换上便装的他看着有些眼生,小麦结巴着说:“哦对,我,我是来看医生,您下班了?”
“我正准备回去。”沈医生道。
“好的,再见。”小麦道。
看着小麦站着不动,便又转身问道:“怎么?你还有其他事情?”
“我没什么事。”
沈岩笑道:“你若真的没什么事,那就一起吃个饭好了。”
听他这样说,她脸上掠过讶异的表情,遂说道:“好啊,不过这次我买单。”
“那去咖啡馆谈吧,这附近有一家,糕点味道也不错的。”沈医生道。
小麦跟着沈医生下了楼,时值春末夏初,草木繁盛,路边不知什么花草散发着淡淡清香,似有似无,并不浓烈,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小麦向路边望去,只见一片白花正忘我开着,其状似梅,洁白如玉,倾吐芳蕊。沈医生也注意到了,遂停下来说:“这花叫荼蘼。”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这种花是轰轰烈烈的红,榴花的那种样子。”
“这些花在我们医院开了几十年,但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它们,直到我生病后,一切都放慢了,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生活中有那么多平凡而又美好的事物。就比如这些花,看似普通,但仔细观察,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还特意去翻了相关书籍,了解到它们还有其他名字,比如说佛见笑,野蔷薇。还有不少有关的诗句,我最喜欢苏轼的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这句。”沈岩道。
“看来还是古代人更有闲情逸致,现在的人节奏太快,很少有人去关注花开花落的事了。”小麦道。
他们来到他们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这家店看上去很有年岁,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店门口的招牌上白色的字生锈了一般,有些暗沉了。走进去里面设施投射出古朴的气息,最醒目的是书架了,书架有序拍放着各类书籍,大多数都是新的。顾客不多,店员们脸上洋溢着松弛的笑意。
小麦点了两杯咖啡,两份蛋糕。
不一会儿,咖啡就端上来了。
沈医生用咖啡勺搅动着咖啡,悠悠地说:“我女儿小的时候,最喜欢我带她来这里,她看漫画我工作,有时能呆一下午,但是我现在想想,她是为了让我陪她所以才愿意枯坐一下午的。她跟你一样大,现在都是27岁。”
“那真是太巧了。”小麦问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读书?”
“已经毕业了,她跟她妈妈在她10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她们在国外生活。我们以前经常联系,不过近几年,联系越来越少了。她已经适应了那边的环境,有了新的朋友,跟我的交集很小了。”沈医生道。
听他说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小麦呆住了,她本以为沈医生的个性会使他家庭和睦,幸福美满。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沈医生说道:“我曾以为,没有我,我女儿就不会健康快乐地长大,其实好像我不在她身边,她会更快乐一些。”
“您多陪陪她就好了。”小麦道。
“年轻的时候,只想着工作,说是工作,其实不过是被欲望和恐惧支配着追名逐利罢了,现在回头想想,实在为并非必要去做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生活发生了很多变故。其实,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其他东西来兑换的,又有什么可值得为拥有了什么而开心呢?早几年,我也有试图频繁地联系她,希望弥补当年对她的忽视,但是似乎无济于事,说得多了,她会觉得不耐烦,所以我也就索性随她去了。”沈医生叹了一口气道。
“也许那个非常需要您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小麦道。
“是这样的。”沈医生道。
“现在,我已经老了,而且重病在身,除了牵挂女儿,已无诸多留恋。我希望在我的告别会上能看到她,如果她能出席,是最好不过的。”沈医生的眼神闪现一丝期盼的神色,看来他女儿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他看起来精神矍铄,除了有点消瘦之外,跟常人相比并无二致。
“你发我的策划方案,我已经看了。”沈医生接着说:“夏天主题和冬天的主题暂不考虑了,至于到底是春天还是秋天,我还在考虑之中。如果是春天的话,我希望有些樱花,如果是秋天的话,我希望有些菊花的的元素,不过,不要放普通的菊花我不喜欢代表着哀悼惋惜的白色菊花。”
“哦,好的。如果是春天的主题,我觉得其实用梅花也是一个选择。”小麦建议道。
“对,这个也可以考虑。”
“那我回头再把方案改一改。”
“好的,麻烦了。”
除了小麦以外,她的同事几乎都去参加了聚餐,完颜坐在中间,听他们闲聊,不知怎么,他们的话题牵扯到了小麦。
“小麦怎么没来?”一个同事说。
“她说要去拜访一个客户。”戴茹道。
“非得今天见客户?我觉得她是不喜欢跟我们聚餐。”心直口快的小玥说。
“社恐吧,社恐的人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喜欢独来独往。”
“是说,她人比较冷清,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要么就是灰的,就没见过她穿其他颜色的。”
“她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戴茹道。
“穿什么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也不爱跟我们交流,总是默默地,像是有心事一样的。”
“是吗?小麦平时是这样的?”突然完颜插话了,他平时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爱八卦别人的人。
“对呀,有点神秘。”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他们这个团队,基本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儿他们又开始讨论起哪款车拉风,那里的房可以入手了。
小麦回到家,感到很是疲惫,这种疲惫主要是精神上的,那种被掏空的感觉袭来,使得她像一件衣服一样瘫在床上,她仰面朝天,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想哭,却发现眼睛就像干枯的水井,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她计算着这个月的收支情况,以及贷款的还款情况,如果每年还十万的话,算上利息,至少要六年,六年之后,她没有了债务,也还是一无所有。难道她就是为了还债而活?想到这,心里更加怨恨柳源了,是他一手造成了这种境地,可悲的是,她曾经是那样的信赖他。想到这,她又开始责怪起自己来,要不是盲目相信他,放任他,如果出现问题后及时止损,自己也不至于欠下这么多的烂帐。可是过去的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小麦第二天到公司,感觉同事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如果这是她的错觉,那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准确验证了她的感受。同事小玥自己烤了一些蛋挞,发给每位同事两个,轮到小麦时,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哎呦,不凑巧了,没带够,不好意思啊小麦,我下次烤再给你带过来。”
小麦虽然心里有些异样,但是还是挤出一丝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尽量用轻松地语气说:“没事啊,等有机会我再品尝你的厨艺。”
小麦是个敏感的人,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她不去参加聚餐也就罢了,还去工作,这显得自己好像多努力上进一样,她的特立独行让不熟悉她的同事对她有了敌意,这一点她隐约感觉到了。
过了两天,小麦的另外一个同事要结婚,邀请大家去参加她的婚礼,对于这种热闹喜庆的事,大家都开心地表示参加,但是小麦却又为难起来,去参加婚礼红包至少是600元起步,她现在节衣缩食生活仍然觉得吃力,如果硬是拿出去这一部分钱,那下个月的生活就麻烦了。她并不排斥这些人之常情,只是疲于应付罢了。
小麦整天脑海里就两件主要的事,一个是赚钱,一个是还钱。兴趣爱好被搁置一边,以前她喜欢看电影,追星,薇薇安娜的新闻动态她是实时跟进的。但现在她已经好久没有关注她了,她的病情怎样了,也无从得知。如今再回想到以前的自己,竟恍若隔世,判若两人。柳源曾经只是一味的专注于炒股,变成了一个乏趣的人,如今的她,和他那时的状态又有什么分别呢?她现在只专注于赚钱,其他的人和物在他眼里都不值一顾,于是在别人眼里成为一个无趣的人,成为一个异类,小麦想到这,蓦然理解了同事对她不友好的态度。
经常路过的那条街的紫薇花已经缀满枝头,在小麦看来,是蓦然之间开放的,原来已经是盛夏了。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去年夏天这个时候,还跟柳源去外地旅游了几天,现在已经没有这份闲心了。她下班到家,正准备烧饭的时候接到了他弟弟的电话,她很疑惑他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喂?肖强。”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猜测弟弟给她打电话所为何事。
“姐,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肖强问道。
“明天?明天是8月15号,什么日子啊?”小麦问道。
“你想想明天是农历几号?”肖强又问。
“农历?不知道啊,明天是星期五。”
“是老爸的生日,他今天中午还念叨你来着,我估计他是希望你能多联系他,多给他打电话的。”
“我一会儿给他定订个蛋糕,他最近怎么样?”
“不用订了,我订了一个,你回头给他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
“哦,好。”
小麦放下电话,呆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竟然能把爸爸的生日忘掉,也是真说不过去了。虽然她对父母有抵触情绪,但是不至于到节日生日都不联系的地步。柳源的事,他们都还不知道,小麦也不知该怎样说。如果说实话,就得说她身上背的债务,她们可能会责怪她,说她傻,最后弄的人尽皆知,让她抬不起头来,也让父母蒙羞。如果骗他们,一年两年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三年五年那可就包不住了,到时候的局面小麦不敢想象。她的想法错综复杂,不断困扰着她的内心,她犹如怀抱着一把琵琶,投入地弹奏着不平事,嘈嘈杂杂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忽然手机响起来,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小麦看了一眼,原来是诗人打来的视频,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起来。
“干嘛呢?小麦。”诗人问,这次他看起来正常多了,头发整齐了,人也有精神了。
“在想事情。”小麦回道。
“在想什么事情?你工作怎么样?”
“工作还行吧。”小麦道。
“你做什么工作?”诗人问。
“我的工作,是跟死亡有关的。”小麦道。
“什么有关?”他没有听清楚。
“跟死亡有关。”小麦重复道。
“你在殡仪馆工作?”诗人问。
“没,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之前,往往人死后才会举办葬礼,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活着清醒的时候举办仪式。还有,形式也不一样,以前的葬礼都是气氛压抑,哭哭啼啼,但我们是要温馨平静的氛围。”
“听你这么说,我懂了。还不错,有创意。”诗人道。
这时,她认真地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脸上竟然有慈父般的神色。
“你知道我今天去做什么了吗?”诗人问道,他语气既不欢快也不悲伤,但是有种倾诉的欲望。
“肯定是做了一件重要的事。”小麦猜测道。
“我跟孩子妈把离婚证领了。”诗人平静地说。
“啊?你离婚了?”小麦很是震惊:“为什么?”
“我们早就商量好,等我女儿上了大学,就去办理离婚手续的。”诗人道。
“那你女儿归谁呢?”小麦问道。
“我说你跟我吧,孩子说你俩我谁都不跟。后来,她跟着她妈走了。”诗人道。
小麦感到一阵荒凉,又说不出这种荒凉之情来自何处,只觉得人生变数太多,看似无懈可击说不定漏洞百出。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小麦向来对他直来直去,有句话说得好,无欲则刚,她对他无所求,所以就不必顾虑很多,聊起天来倒也轻松自在。
“写诗,最近还要去出版社,忙我办的刊物。你不是也喜欢文学吗?回头你把你写的诗发我两首,我给你发在我的杂志上。”
“好啊,你那个是什么杂志?”小麦接着问道。
“山北文苑。”诗人接着说:“不过,我这个是要自己支付出版费的。”
“多少钱?”小麦问道。
“50块。”诗人道。
“哦,好。”50块钱对小麦来说虽然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眼看同事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小麦更加忧虑了,600块份子钱实在拿不出,看来又要找理由拒绝参加了。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送一个手工作品给她,她擅长手工,也喜欢编织一些新奇的造型。虽然很久没有碰钩针和毛线了,但是只要看看视频,就能很快上手。
她迅速构思好了花色和样式,便在网上下单了相应的材料。当拆开快递的那一刻,看到这些温暖的线条松软有序的排列,感到一阵愉悦。随即就脱了鞋,坐在床上起针走线,不一会儿,一朵白里泛绿的百合就在她掌心绽开了。前后大概用了一周的时间,她终于把花篮完成了,整体颜色搭配分外温馨醒目,花朵有大有小,大概有六七种风格各异的花,疏密有致,相互呼应,很是自然。在同事婚礼前几天,小麦私下把花篮拿给她。
“这是我自己织的,送你的新婚礼物。”小麦把花篮递给她。
“哇,好漂亮。”她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满心欢喜道:“你的礼物太特别了,好喜欢。没想到你是这样地心灵手巧。”
“还有两只小熊。”小麦指给她看。
“我私底下就叫我男朋友大雄。”同事道。
“那歪打正着了,戴蝴蝶结的代表你,戴领结的代表他。”小麦道。
“好喜欢,婚礼那天你一定过来呀。”同事热情邀请她,对她送的礼物爱不释手。
“好。”小麦微笑着点了点头。
同事的婚礼在户外举行,由于下了一场夜雨,清晨放晴,空气格外清新,舒适宜人。在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绿茸茸的草地上点缀着晶莹的水珠,而有阳光照耀的那一片草地,草的颜色明显鲜艳一些。最醒目的拱门就位于这片草地上,拱门呈圆形,用白色幔布,鲜花和绿植进行修饰,蛋糕台摆放着甜品,水果,桌布颜色与拱门颜色相同,婚礼仪式区的背景墙位于稍高的地势,上面写满了对于两位新人的祝福。
在每个宾客座椅上都系着两只一白一粉的气球,气球摆来摆去,迫不及待要挣脱绳索飞上外太空。耳边流淌着欢快的音乐,那动人的音符就跟泡泡机吹出来的彩色泡泡一样,砰砰几下,泡泡破了,又有新的泡泡继续吹出来嘭啪作响。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陆续坐了下来,这时候完颜从侧面走了过来,大家都站起来,小麦也跟着站起来。完颜站住停扫视了座位一眼,大概停顿了一两秒,径直朝着小麦这一侧走过来。
他见小麦旁边有个空位,顺势就坐了过来。
“你看她们在材质上选择了原木,铁艺和树脂PC,其实我们的布置也可以采用这种。”完颜侧过身对小麦说。
小麦点点头。她注意到甜品架子的颜色主要白色,米黄色,原木色和绿色。
这时戴茹转头道:“那个多层蛋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假的,户外温度这么高,真的蛋糕放哪里早就要化掉了。”小麦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戴茹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做婚礼策划的。”
完颜注意到小麦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裙子,看起来有些旧,但她纤细的腰身,纤细的手,挺直的背部,让这件不起眼的裙子看起来有了别样的风情。在阳光的映衬下,她的脸色终于不显得那么苍白了,多了些楚楚动人的韵致。
“开始了。”戴茹推了推小麦。
只见两位新人在充满深情的音乐的伴奏下,款款走向对方,拥抱,亲吻,说出爱的誓言。戴茹感动地只抹眼泪,小麦坐在一旁十分冷静,不为所动。
蓦然,戴茹抬起头看了小麦一眼,看她无动于衷地表情,问道:“你不觉得特别感动吗?”
小麦冷冷地说道:“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戴茹道:“要是我结婚,我一定选一双最漂亮的红色高跟鞋。”
“你可是说你一个人挺好,不打算结婚来着。”小麦打趣道。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戴茹道。
“工作为重,你们俩个都不要早早结婚。”完颜突然插嘴道,本来以为是句玩笑话,可是小麦看他并没有笑。
“如果你要是不结婚,那我们就不结。”戴茹望了完颜一眼,随后又对小麦说:“对吧?小麦?”
小麦本就断了再婚的念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时完颜的目光还没从她们脸上移开,但见小麦表情如此坚定,不禁诧异起来。
小麦本以为诗人要她发两首诗给他是随口说说的话,没想到他再次提起来,问她有没有写好。小麦把之前写的诗翻出来,改了改,起了个笔名,又按照他的要求写了自我简介,一起发给了他,他收到她的诗,没说写的好,也没说写的哪里不好,不过小麦心里清楚,她幼稚的文字在他看来过于清浅了,就算是美的,也是那种粉饰的美,不够天然浑厚,未经精雕细琢。
小麦上班已经有几个月了,她逐渐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内容,摆正心态,正视自己的职业特点。她不断接触着其他的人,这些人多数都是重病在身,其中不乏事业有成者,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小麦提出的理念和方案,有的人纯粹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来了解这件事,对于死亡的意义,也许他们从未想过。
上班之余,小麦最放松开心的时刻有两个,一个是早上,只要她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地铁站候车通道的第5号车厢,就能看见那位经常翻阅晚报的大叔,大叔站得笔直,她曾猜测他可能是个退伍军人,但是他悠然自得超然物外的神情却又感觉是一个哲学家,亦或者是催眠大师,假如轻轻闭上眼,他只需要跟她说几句话,她就可以抛下一切不幸与不快,怀着满足的心意进入温柔的梦乡。另外就是晚上,自打认识江白风以来,她突然觉得心有所依了,在很远的地方,被一个人挂念着的感觉很美好,她从来不会担心他会消失,也不必期待他的出现,他在与不在,她都在那里,不悲不喜。
夏末秋初的时候,她弟弟肖强突然来看她了。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小麦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慌慌张张地去菜场买了肉菜回来。
她弟弟个头很高,好像是比上次见面又长高了一截,姐弟俩一个像爸爸多一点,一个像妈妈多一点。他穿着一身潮牌休闲外套,浑身洋溢着春风扑面的气息。他和她也不过差了三岁,小麦觉得跟他比起来,自己更加老气横秋了。
小麦烧了四个菜一个汤,她每个盘子的菜都只装了一半。
她端上来,笑着解释道:“没有炒很多,炒多了吃不完浪费,继续吃味道也变了,倒掉又很可惜。”
肖强端起碗,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
“好吃。”他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小麦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那你就多吃点。”说着,又夹起一块放到她碗里。
他注意到她的手,瘦的只剩下骨头,再一望她的脸,小小的,两只大眼睛深陷在鼻翼两侧,显得鼻子更加突出了,只是这种因瘦而导致的感官改变,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内心一惊,说道:“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瘦的。”
“我就没胖过。”小麦低垂着眼睛,轻声说道。
“是不是姐夫对你不够好?”肖强问道,他严肃起来,似乎要决意弄清楚些许事情。
“不,他对我还行。”小麦撒谎道。
“你们房子买了吗?”肖强接着问道。
“没买,还在看。”小麦说着便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
“你要是缺钱的话,可以跟爸妈要。”肖强接着说:“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他们张口,我替你跟他们说。”
“不用,需要的时候再说。”小麦道。
她走到厨房里,突然想不起为何而来了,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只要取喝汤的碗的。
“姐,我来吧。”肖强说着便拿起勺子给她们每人盛了一碗。
“姐夫什么时候下班?”肖强自然而然地问,可小麦神情却不自然起来。
“他,他。”小麦结结巴巴地。
“他出差了。”
“哦,不凑巧了。”肖强没有继续追问。
“爸妈还是那么忙吗?”小麦问起爸妈的近况。
“他们比以前好多了,小的时候,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到他们一个人影,早上我睡醒了,他们已经上班了,晚上我睡着了,他们才回来。有一回,好不容易妈早下班了一会儿,我就让她给我讲故事,结果她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我用手拍她的脸,把她拍醒,谁知过了一会儿她又睡着了。”
“其实她们可以不必那么忙的,得不偿失。”小麦想到自己小时候做留守儿童的经历,轻声说道。
“那时候他们压力大。”肖强道。
小麦没有支声,她俩经历不同,对同一件事的理解自然也就不同。
“爸妈现在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咱妈,说她应该多陪陪我们的。”肖强道。
“可是时间回不去了。”小麦说:“我脑海里小时候跟她们相处的记忆片段都是空白的。你至少还有个回忆,我是压根就没有的。”小麦望了一眼菜盘,饭菜的热气已经逐渐散去,也逐渐消散了诱人的颜色。
“所以,你现在心里还在埋怨他们?”肖强抬起头问她,他的眼神满是不解。
“我跟他们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倒现在也不知如何跟她们相处,倒不如远远的,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小麦声音变得很是低沉,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
“姐,难道你躲的远远的,你就开心了?他们就开心了?血脉是割不断的。”
“肖强,现在先别说这些了,这几年麻烦你多照顾下爸妈,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再去孝敬他们。”小麦道。
他错愕的望着小麦,他实在不知她说的手头上的事到底是哪一件。
小麦发呆似的望着肖强,突然莫名地羡慕起他来,想着他至少可以在大多数时间里自己只管自己,没有债务的牵绊,未来也是光明的。
肖强本来打算在小麦这住一晚的,但是因为临时有事,吃完饭又匆匆走了,小麦没有多做挽留。
第二天是小麦比较开心的一天,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包裹,是诗人寄来的,回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有三本一摸一样的杂志,还有一本厚厚的是他的个人诗集。小麦注意到,书名的题词都是跟他同一个时代的著名作家所写,但是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个著名作家,想必是交情并不深厚。她打开那本杂志,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就在其中,她发给他的那两首诗,也被印成铅字,规则的楷体刻在白纸上,旁边是其他作者的诗,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小麦又打开他的诗集,扉页上有他的亲笔签名,旁边竖排着一句话:小麦诗友,海角天涯,以梦为马,诗译人生,见字如面。他的字体瘦瘦长长的,让她不禁想起他的那张照片中夹着烟的修长手指,还有云雾散尽时屹立在华山上的松树,根嵌在岩石里,枝叶扶疏。小麦看着他的文字,不禁泪眼婆娑,一滴眼泪打湿了那个见字,黑色晕染开来,逐渐模糊,很快就看不清了。
小麦又在地铁站见到了那位大叔,由于下雨,很多人都选择了不开车而是乘地铁,所以人格外多。小麦和他并排侧身站着,两个人之间基本没什么缝隙,这种距离如果是平行移动到地铁外的大街上,一定会给人一种怪异感。突然,地铁改变了速度,小麦在惯性作用力下,猛地倒向前,恰好头抵在他的背部,手也推了他一下,好在他站地像一棵坚实的大树,没有被推动。小麦慌忙站直了,羞红脸说道:“不好意思。”他扭头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刚到公司,完颜就来问沈医生告别会仪式的策划进展情况,小麦疑心他是不是总盯着摄像头,好几次都是她前脚刚到公司,他后脚就过来找她了。不过这次他神情异常急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小麦,沈医生那个案子没进展了?合同签了吗?”他面色凝重地问。
“还没有,最近在忙别的案子,所以就没有去找他,他那边应该是没问题的。”小麦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没问题?万一哪天他不签了呢?你赶紧地,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完颜提高了声音说道。
“好的,我再联系一下他。”小麦道。
“是调价的那个吧?你确定好了,别签成报价低的那一版。”完颜叮嘱道。
“好的。”
“还有你整理下你手头负责的案子,下午去办公室找我。”完颜说完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小麦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发什么神经啊?一大早就这么急躁。”戴茹凑过来说。
“他为什么非要让沈医生签价格高的那一份呢?我怎么能张得开口,本来一开始谈的是性价比比较高的那份。”小麦为难地说道。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决定好了的事你能改?跟他硬刚也没用,如果你不按照他说的做,擅自作主,可能还会惹他不开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平时看着好说话,其实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是分文不让的。我们只是执行者。”
“明白了。”小麦说:“原则性问题就是钱。”
“你明白就好。”戴茹道。她拧开护肤品的瓶子,挤出水乳,在脸上一阵拍,基本每天早晨,她都要经历这么一道程序。
小麦犹豫了几天,不知怎么开口跟沈医生提升级方案的这个茬,就这几天,已经到了完颜的忍耐限度,他不明白小麦为什么做事这么拖拉,铁青着脸把小麦叫到办公室。
“沈医生的合同签了吗?”完颜明知故问。
“还没有,我在想该怎么跟他说…。”小麦虽然看着他,眼里的他的脸却是一团阴影。
“什么不知该怎么说,你这样的工作态度简直不可理喻,这是钱啊,难道你不缺钱吗?你不去争取,等着他把钱递到你手上吗?”小麦只觉一阵冷气袭来,但是他的话把她一下子吹醒了。
她站直了,如果她再去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估计就要咆哮起来了。
“这周必须把这事办妥。”完颜的话掷地有声,容不得有半点违逆。
小麦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她写了一条信息,给沈医生发了过去,可是久久不见回应。她有点担心起来,怕事情真如完颜所言,都化为泡影,空忙活一场。
到了下午,收到了沈医生的信息,他回复说:“我现在正在住院,出院后再谈具体事宜。”
又过了两天,小麦按照约定的地点来到了沈医生的家。
沈医生的家并不难找,位于市中心不远的老小区之中,但是从绿意掩映的花草树木中找到对应的门牌号还是绕了好一会儿。小麦刚按门铃,门就开了,一位五十左右的阿姨穿着围裙把她迎进了屋里,小麦刚换好拖鞋,突然跑出一只奶牛猫来,围着她的腿蹭来蹭去,小麦生怕自己不小心踩到她,只是原地站住,弯腰逗它玩。
“闹闹,过来。”沈医生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来,小猫听见他的召唤,立刻停止玩闹,端坐在一旁,好奇打量着小麦这个不速之客。沈医生转而温和地对小麦说道:“我去把电脑上的文件保存一下,你先坐下,我一会儿就来。”
小麦在沙发的一端坐下来,她的面前是红木材质的茶几,茶几上整齐摆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这时她闻到一阵幽香,不禁抬头去找寻香气的来源,原来是侧面的阳台上摆放着一排花架,有几盆说不出品种的兰花正在幽幽绽放,有风拂来的时候,那些花香就被吹送到房间里。
小麦正望着那些花儿出神,沈岩已经来到她身边了。小麦慌忙起身,沈岩示意她坐下来,自己又去拉了一个藤椅过来。
系着围裙的阿姨给小麦到了一杯水就出去了,此时房间里就剩她们两个,小麦拘谨起来,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就更加紧张了,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好,便端起水来,呷了一口水,可能是她太过紧张的缘故,一不小心呛到了气管,她止不住咳嗽起来,脸涨的通红,慌乱中裙子上也喷溅上了几滴水,沈岩忙问:“是不是茶水太热了?”
小麦摆手道:“是我不小心。”
说完,又连着咳嗽了两声。
终于,她镇定下来,这时,她突然觉得气氛没那么紧张了,她的窘态已经被他看的个分明,她似乎没有必要再做一个端端正正的淑女了。这时候,她像想起什么来一样,忙把身旁的手提花篮送给他。
“这个花送您。”小麦边说边放在了茶几上。
“哦,谢谢,你不必这么客气的,让你破费了。”沈岩道。
“没什么,您身体好些了吧?”小麦边说边向他脸上望去,这才注意到他清瘦了许多,脸小了一圈。
蓦然,他脸上阴沉起来,笼罩着他的阴云聚在他的眉宇之间,就好像有多少阳光都无法将其驱散一样的。
“我这毛病是好不了了。”沈岩低沉着声音说。不过,他很快用另一种声调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是不出所料的。”
小麦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的事,她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总想着怎样把生活变得更好。自从柳源自杀之后,她开始明白,生死是分不开的,就像一条线的两端,有一头,必有另外一头。
看到小麦忧心仲仲,沈医生道:“生死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我已经想开了。只不过,这个过程还是有些难熬,倒不如像是出意外,在一瞬间什么就都结束了。不,这也不好,还是像我这样有个缓冲时间比较好,起码要把生前事交代明白,清清爽爽地走。”
小麦听他这样一说,更不知如何开口提那个升级方案的事了,当下决定不提此事,只当是过来看望一下他。于是,她将背包锁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沈岩道是主动问起合同签约的事来,所以小麦只好把背包拉链又重新拉开,把合同拿给他看,沈医生戴上眼镜,认真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这个升级版没听你说过,是新加入的吗?”
“这只是一个参考,您可以选择我之前跟您说的。升级的版本增加了一些服务内容,不过价格也提高了不少。”小麦解释道,说着她拿过合同,把新旧两个版本的区别指给他。
“我就签新的版本好了。”沈岩摘下眼镜说道:“小麦,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是这样的,我最近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需要经常入院治疗。我家里有两只猫,其中一只你看到了,就是叫文文的那只奶牛猫,还有一只叫瑁儿,是一只加菲猫,它已经10岁了,关节不太好,基本处于半瘫痪的状态,需要人打理,我想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每周来两次,帮我换一下猫砂,水和粮食,带它们去宠物店洗个澡。当然,我也不能让你白忙,每周给你400元的费用,你看行不行?”
这种事虽说不是很麻烦,但也占用了小麦的休息时间。不过她想都没想就说:“可以的,这事我应该能做好。”说完这句话,她又想道刚刚见到的那位阿姨,便问道:“沈医生,阿姨不能帮你照顾一下它们吗?”
“她呀,她是非常不喜欢猫咪的人,有洁癖,好几次都建议我把它们送人了,只是我不舍得。”
小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有空的话,就过来吧,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沈岩道。
“好的,明晚我下班后就过来。”小麦看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别了。
小麦因为即将多一份收入而感到轻松不少,现在她已经把还贷当成一个目标,苦累奔波这些她已经不会在意了,只要能赚钱攒钱,她可以少吃少睡,拒绝一切娱乐活动。对于小麦来说,钱是仅次于生命的第二重要的东西。她太怕缺钱了,这段时间,深刻体会到了没钱的坏处,以至于自己像是被戴上了无形的手铐脚镣,无时不刻都感知着难受压抑,哪怕睡着的时候,也会做被讨债的噩梦。
路上出奇的安静,由于树叶的遮挡,所以灯光也不太明亮。小麦却不在感到害怕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是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所谓怕死,不过是怕失去种种美好。对于小麦来说,死倒是一种解脱了。她想到这,也就突然想到了柳源,可能他在坠楼的犹豫纠结的过程中,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没想他这样做会对她带来怎样的影响,他把她带入深渊,让她孑然独行,把她扣在黑暗编织的大网中,让她试图去找寻一个明亮的出口。
小麦回到家中,已经是九点多了,她习惯性打开电脑,翻看诗人的状态,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更新了,也没有上线过。他这种反常让小麦担忧起来,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她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出他意外事故的场面,一会儿又浮现出他看病就医的场景。有些不放心,便微信上联系了他。
“我来看我女儿了。”他说,随后又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站在两边都是书的书桌旁,穿着格子条纹衬衫,他不是一个会在穿着上下功夫的人,却因为他的站立姿态和柔中带刚的目光而显得与众不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留着短发的小姑娘,穿着中规中矩,中性的打扮,眉宇之间颇像是一个男孩子。
“旁边的是你女儿吧?”小麦问道。
“是的,我女儿在江北大学,学的是中医。”诗人回复道。
“你来看她,她一定很开心。”小麦道。
“那也不是,她向来跟我不亲的,更喜欢她妈妈一些。”诗人道。
“为什么?”小麦问。
“她小的时候,我对她比较严厉,那时候只想着她成人成才,却忽略了她是一个小孩。我记得她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回家里生着炉子,她总是在旁边跑来跑去,我提醒她不要这样,会被烫到,但是她不听,还是继续在炉子旁边玩闹,我一气之下,抓住她的手指摁向炉子的排气管,她的手指都烫红了。”
“啊。”小麦惊叫起来,她觉得他这样做是不是对孩子有点过于残忍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绕着炉子跑了。”诗人说。
“假如是这样的话,她跟你关系疏远也是有原因的。”小麦说道:“你完全可以用另外的她能接受的方式。”
“梦笛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唯一的骨血。我怎么会不爱她?我虽然不爱她妈妈,但是这孩子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以后我的财产,我收藏的字画还有我写的书的版权都是她的。我自杀的时候,每每感到愧疚的时候,想到这心里就感到宽慰些。”
“你自杀过?”小麦再次惊叫起来。
诗人点燃一支烟,抬起左手手腕,向她展示了腕部的伤疤。
“这儿,这儿,都是。”诗人平静地说着,就跟向她展示自己手部的黑痔一样不以为然。
她猛然记起他的书里有首诗是描写有流血有关的情景,但是她没有往深了去想,原来是真的。小麦没有追问他原因,只是隐隐觉得,自己的手腕也有知觉。
小麦第二天来到沈岩家,恰好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她看到小麦,便唠叨起来。
“这个家如果没有这两只猫不知要有多干净,味道也小很多,现在老的那只都已经瘫痪了,沈医生还舍不得丢掉,他宁愿花3000块钱给猫针灸,也不愿再重新买一只新的来。你看看,小的那只太淘气,大的么又是那个样子。”
“阿姨,我去看下。”小麦把包挂起来,戴上围裙就向猫笼走过去。
她走近猫笼,就闻到了一股排泄物的味道,一只加菲猫幽怨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回到旁若无人的自己的世界中去了,不远处,小的奶牛猫正坐在猫架上舔爪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麦进来。小麦打开笼门,把瑁儿抱出来,只见它下半身已经湿了,屁股那里还黏着一团粑粑,小麦看到此景,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她连忙扭过头去。
还好没有呕吐,小麦放下它,慌忙地找来尿垫,把它放在整洁的尿垫上,然后去洗了手,换上手套,开始清理。
这时候阿姨从外面探过头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是不是很恶心?”
小麦道:“收拾好了会好一点,我一会儿给她洗个澡。”
“哎呀,臭死啦。那你先忙吧,我回去了。”钟点工阿姨说着就关上门,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的匆匆走开了。
小麦烧好温水,又按照沈医生交待的位置找来它专用的盆、刷子、毛巾和沐浴露。小麦试好水温,将瑁儿放进浴盆,瑁儿倒是也很乖巧,轻声叫了一声,便温顺地呆在浴盆里,,眯起幽怨的大眼睛。一股屎臭味弥漫开来,小麦不禁屏住了呼吸,水已经变得浑浊,小麦赶紧放下刷子,从新换了清水,来回三次,总算给洗干净了,小麦用吹风机将瑁儿的毛发吹干,又将所用物品收纳归类好,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残留了一些异味,于是便将双手放在鼻前闻了闻,又看了看,看见自己的双手虽然很瘦,但是却如树根一样有力,心想这该着是一双操劳的手。
小麦虽说辛苦,但是每个月能多1600元的收入,还是很开心。这样一来,相当于房租省下来了,另外连续签了两个案子,提成也拿了不少,贷款和利息的钱可以多还一些。她终于可以从深水里浮出来,暂时透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