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自然也感觉到了扶苏的变化。
扶苏没以前那么死板、拘泥于礼法了。
现在的扶苏，不仅仅变得话很多，而且变得开心了不少。
过去，扶苏公子眉眼里总是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悲伤和忧郁。
比起造反自己的父亲这种事情来说，在蒙恬眼里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扶苏成年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后就已经越来越恶化了。
扶苏为了焚书坑儒的事件当殿顶撞始皇帝陛下后，他们两人就开始一直不通音信了。
外人很难想象。
帝王将相又如何，人心都是肉长的，亲情羁绊、恩怨是非、聚散离合他们照样也要经历。
这两人可是亲生父子。
他们竟然两年来没有任何音信联络。
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扶苏要去造反他的父亲，动机蒙恬完全理解。
但是，扶苏抛弃礼法道德伦常，决定造反他父亲的这个行为，让蒙恬内心为之猛的一颤。
这才像是秦始皇的儿子！
真正的丈夫绝对不在这个地方窝囊等死。
其实之前扶苏的生活很颓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对待人还是一样彬彬有礼。
可是呢，私底下扶苏总是一个人喝酒，有时候甚至一个人从天黑喝到天亮。
这里甚至没有他的好朋友。
对待自己，扶苏也只是敬重，他对待自己很用心，但是从来不交心。
过去的扶苏，总是一副苦瓜脸的模样。
二十七八的年纪，看着跟四五六十一样，心态甚至比始皇帝还要差。
始皇帝陛下唯恐少活一日，浪费光阴，皇帝陛下每天都很开心。
而扶苏公子则非常幽怨，对于他来说每一天的日子都很漫长、麻木、无聊、痛苦。
掌权者和待掌权者之间总是矛盾重重，这一点在历史上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待掌权者总是在掌权前经历令人窒息的孤独、苦闷、压抑。
宫外总是有很多女子慕恋扶苏公子，天下的男人们也大多都羡慕扶苏这样的身份。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长公子这个称呼背后，到底承载了多少。
蒙恬望着眼前这样活蹦乱跳、心思敏捷的扶苏，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始皇帝的影子。
这才对嘛。
这才像是始皇帝的儿子。
蒙恬先是很呆愣，之后又露出了母亲一般慈祥的微笑。
“不敌众人也。”
对于扶苏的诘问，蒙恬只是这么回答。
扶苏微微皱眉，自己还是太现代人了。
总有种乱入的感觉。
他仓促的甩了甩袖子，正了衣冠，坐在上座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一样，正色望着蒙恬。
“大将军，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便我们没有意愿要去伤害李斯赵高十八弟等人，可是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在我们的眼里，他们是大逆不道，毫无仁义礼智信而言。”
“可是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却是虚伪之人，假仁假义。”
“反是必须反的。”
“而我们要想做到掌握主动权，要针对的还不是他们三个人。”
蒙恬皱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长公子，我没有实力、也没有资格去处置他们三个人。”
“而且事情还没有发生，我没有理由去处置他们。”
“既然这三者都没有，那我为什么要敌对他们三人呢。”
“而且，我本来也不想对他们三个人痛下杀手。”
“李斯还是可以用的，赵高活着要比死了更管用。”扶苏提到赵高的名字时，牙齿切得极紧，总有人要在历史上做背锅侠。
而胡亥么，一个傻小子。杀不杀他取决于他是否掌握权力。
他有权力那就是对自己构成威胁，没权力，尤其是没有了秦始皇，那时候他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呢。
扶苏冷静缜密的分析，让蒙恬听着心头为之一震。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他的心像是祁连山山顶上的白雪那样纯洁无暇，他的灵魂像是每月十五的月亮一样。
只是过去的扶苏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的扶苏像个经历了沧桑岁月，积淀了一身智慧的领袖。
真正的领袖。
蒙恬这才感觉自己在他的面前像个臣子，之前扶苏总是表现的像个孩子一样，非常的不成熟，蒙恬总是要‘让着他’。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和过去的扶苏相处，蒙恬那简直是要比对待旁人耗费数倍的心血。
就是秦始皇都没扶苏那么棘手。
蒙恬本来对自己的儿子颇不满意，但是每次遇到扶苏之后，就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多了。
都是当父亲的，蒙恬完全能够理解秦始皇对待扶苏的种种做法。
是，孩子们是感到不开心，但是他们是真的为了他们好。
尤其是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选择这么做，选择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就习惯不舒服、不爽那是真的爱。
因为一个没权没势没钱的父亲，让孩子不开心的概率会远远大于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
有权有势的父亲，能够给孩子的资源和教育远远比没权没势的父亲要多。
也就是说，有权有势的父亲，根本就不必要得罪自己的孩子。他有着更多的手段去选择达成目的，让孩子的孩子不开心，这是一种对自己来说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对自己不利。
但是他若是还是选择这么做，那就是宁可得罪以后给自己养老的人，他也一定要教会儿子一些真正的道理。
当然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蒙恬目前所见，只有嬴政和公子扶苏是这样。
至少在蒙恬眼里，始皇帝对扶苏的爱，远远大于对胡亥的爱。
然而扶苏公子并不明白。
一个皇帝，他经历了多少风雨，难道不知道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就是心狠。
因为要对付坏人。
世界上无非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
坏人也只是相对而言，就是对自己不利的人。
始皇帝希望扶苏心狠，但是他可没希望胡亥心狠啊。
但是胡亥天生就是心狠的人，而扶苏不是。
让扶苏变成一个心狠的人，哪怕让扶苏恨始皇帝，始皇帝也要这么做。
在蒙恬的心目中，始皇帝对扶苏的爱远远比自己对孩子的爱要更深。当然这里面也掺杂了许多的欲望。
但是，始皇帝最爱的孩子，绝对是扶苏。
因为始皇帝最爱的就是权力，他决定把自己的皇帝位置交给扶苏。
看一个人爱不爱自己，只需要看他愿不愿意把他最珍惜的最舍不得的给自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