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如蛇,蜿蜒而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李长庚背着柴捆踽踽独行,枯枝在肩头咯吱作响,每一步都惊起几片枯叶。
象山岭的轮廓在朝霞中起伏,宛如一具沉睡的巨兽骸骨,散发着亘古的苍凉。
相传这象山岭的来历颇为传奇。
上古时期,有头唤作“天莽”的巨象,其性桀骜,力能撼岳。
某位修仙大能欲降其为坐骑,它却昂首长啸,声震九霄:“宁可魂散天地,岂肯屈膝人前!”
最终陨落于此,尸骨化作这绵延山岭,象牙化为两座高峰。
......
李藏拙赤足立于溪中,裤腿卷至膝上,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腿。
忽然,身后的灌木丛中,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李藏拙只觉后背一凉,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
他本能地反手一叉!
是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血盆大口中獠牙森然,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咆哮。
“噗嗤”一声,鱼叉竟如神助般贯穿虎腹。
热血喷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温热粘稠。
虎尸轰然倒地,震得溪边碎石簌簌滚落。
他呆立当场,看着手中寻常的鱼叉,掌心还残留着震麻的余感。
但很快,腹中绞痛压过了困惑。
这头猛虎够家里吃上大半个月。
正当他双手剥皮拆骨时,草丛又传来一道密集的窸窣声。
一条赤红毒蛇缓缓立起,蛇身盘叠如塔,鳞片泛着血色的光泽,猩红信子吞吐间,毒牙泛着寒光。
“嘶——”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忽见一道金光破空而至,瞬息贯穿蛇首七寸鲜血飞溅。
三丈外,李长庚立在上方。
粗布麻衣难掩气度,腰间柴刀滴着暗红血珠,在朝阳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李藏拙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溪石上,溅起水花,言语中尽是敬意:“小子李藏拙,谢前辈救命之恩!”
“小子,有口水喝么?”李长庚干哑问道。
“有!有的!寒舍虽陋,还请前辈赏光!”
返家途中,李藏拙亲眼目睹这位神秘樵夫袖袍轻挥,虎尸蛇躯便如烟云般被收入一个宝袋中,惊得他险些咬到舌头。
一处破败院落映入眼帘,茅草屋顶塌了半边,像被啃过的窝头。
屋内,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抡着枣木槌追打老鼠,每一下都震得篱笆簌簌发抖,尘土飞扬。
“婶婶...”
“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听到是李藏拙的声音,妇人头也不回,破锣嗓子震得屋檐麻雀四散,破口大骂:“就你每天只抓几条小鱼,勾塞牙缝么?”
“婶婶,我来帮你!”李藏拙回应。
随后,妇人阴沉着脸,夺过他扑了一身灰才捉到的地老鼠。
转身进屋时,还不忘踹翻他放在院角的鱼篓,几条小鱼在尘土中徒劳地扑腾。
不多时,炊烟升起,肉香飘出,却与他无关。
堂弟李风嬉闹着跑进院子,小脸通红。
他接过娘亲递来的粗瓷碗,肉汤上浮着厚厚油花,咕咚咕咚喝得香甜,嘴角还挂着半截鼠肉。
李藏拙站在门外,腹中雷鸣如鼓。
回头看向身后,前辈却不知去向。
...
远远望着这一幕,心凉半截,李长庚决定在此盘桓数日。
至于答应那小娃娃李小满教导炼器的事,暂且搁置一边。
先看看李藏拙的心性。
挑完水,他又忙着劈柴。
斧头落下,木柴断裂成块。
李藏拙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斧都精准无比。
这是他日复一日练习的结果。
虽然劈的是柴,但他心中想的却是剑。
傍晚时分,他终于有了片刻自由。
像往常一样,他悄悄来到后山,取出那把自制的木剑。
剑身粗糙,却被他打磨得光滑顺手。
李长庚早已等候多时。
“前辈您怎么在这?”李藏拙面露惊喜。
李长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木剑,“藏拙,你这木剑太轻。”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柴刀,“给,用这个试试。”
李藏拙迟疑地接过柴刀,入手沉甸甸的,比木剑重了数倍。
他使劲最大的力量挥动,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太重了...”他额头渗出细汗。
李长庚摇摇头:“剑乃百兵之君,重在意而不在形。你心中想着木剑的轻灵,自然就驾驭不了真剑的重量。”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李藏拙突然明白了什么。
凝视着掌中这把柴刀,把它想象成一把剑!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抗拒柴刀的重量,而是尝试与之沟通,感受它的特性。
再次挥动时,刀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竟隐隐有破空之声。
李长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有悟性。这把柴刀就赠与你,望你好好珍惜。”
他抚摸着柴刀,察觉到这绝非寻常之物,眼中难掩兴奋之色:“前辈,您能教我剑法吗?”
李长庚故作思索片刻,随后说道:“教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肚子饿了。”
李藏拙明了,“前辈,我这就去家里给您拿点吃的。”
“不必回去了,就地烤肉吧。”李长庚笑道。
“烤肉?烤什么肉?”李藏拙眉头微皱,目光中透着一丝不解。
“自然是虎肉蛇肉,这可都是低阶妖兽,虎肉补血,蛇肉补气,对你的体质大有益处。”
李长庚抬手一拍腰间储物袋,灵光闪过,方才死掉的两头妖兽尸体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土。
李藏拙盯着那巨蛇尸体,蛇瞳虽已凝固,却仍泛着森然冷光,让他心头微凛。
李长庚屈指一弹,一缕幽蓝火苗跃上柴堆,转眼间便化作熊熊烈焰。
李藏拙连忙架起兽肉,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香气顿时在山林间弥漫开来。
李长庚只是浅尝辄止,倒是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待他放下最后一块骨头,李长庚这才悠悠问道:“藏拙,吃得可还尽兴?”
“多谢前辈,从未吃得这般畅快。”李藏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尽是满足。
“既已饱食,那便动身罢。”
“动身?去何处?”李藏拙茫然抬头,嘴角还沾着油星。
李长庚指向远处苍翠的山岭:“这象山岭中不有低阶妖兽,正合你练手。观你方才交手,实在欠缺实战经验。”
“妖...妖兽?”李藏拙眨了眨眼,“是何种野兽?”
“所谓妖兽,”李长庚负手而立,衣袂随风轻扬,解释道,“乃开灵智、通修行之异类。”
“它们吞吐日月精华,体内结有妖丹,非但力大无穷,更能施展诸般术法。”
“寻常野兽在它们面前,不过蝼蚁罢了。”
李长庚话语顿了顿,见他听得入神,继续道:
“低阶妖兽虽道行尚浅,但对初涉修行之人却是上佳的磨刀石。”
“若你能胜之,既可锤炼身手,又能获取妖丹、兽材这些...”
“前辈,您这是要传我修行之道?”李藏拙眸光微动,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柴刀的木柄。
山风掠过,将他粗布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目光中炙热的期盼。